話音剛落,席間倏然安靜。
數道目光針一般刺向李承乾。
“哦?元祥賢弟是從何處聽說的這些民不聊生?”李承乾慢條斯理地呷了口茶。
李元祥被問得一滯,隨即梗著脖子:“自然是……是聽說的!難道還有假?自古重農抑商,殿下如此倒行逆施,莫非要做那禍國殃民之輩?”
幾名老派宗室立刻跟風。
“太子殿下,祖宗之法不可擅改!”
“商業不過是末流小道,怎能與農桑國本相提並論?”
李承乾放下茶盞,掃視一圈,聲音不高,卻帶著寒意。
他從袖中取出一疊信箋,又拿出幾卷畫軸,示意常勝在眾人面前一一展開。
“諸位不妨親眼看看。這些,是登州、揚州兩地百姓聯名寫給本宮的感謝信,字字情真意切。”
“這些畫卷,也是兩地百姓自發描繪的新生活景況。他們說,做夢都沒想到日子能過得這般紅火。”
“至於綱常敗壞,”他停頓了一下,聲音沉穩,“本宮倒是想請教諸位,讓百姓吃飽穿暖,安居樂業,究竟是敗壞了哪一家的綱常?”
“古人有言,耳聞不如目見,目見不如足踐。諸位身居長安,僅憑道聽途說便妄下斷論,未免偏頗。新政究竟如何,百姓的日子過得好不好,他們自己最有發言權!”
那些樸素卻有力的言辭,配上那厚厚一疊的信件和一幅幅生動的畫卷,方才還氣焰囂張的幾人,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吶吶無言。
一些原本持觀望態度的宗室,則微微點頭,若有所思。
一場看似兇險的發難,就這麼被化解了。
宴席散後,李世民在甘露殿見了李承乾。
“今日宗親宴上,你應對得不錯。”李世民語氣中帶著些許嘉許,隨即話鋒陡轉,“不過,朕這裡還有一樁棘手事,要交給你。”
他遞過一份奏疏。
“新商路一開,湧入長安的胡商越來越多。近來,因文化習俗差異引起的衝突和治安事件頻發。更有官員上奏,說什麼非我族類其心必異,請求嚴控胡商,甚至將其驅逐。”
“此事,朕交由你全權處置,給朕一個妥善的章程來。”
李承乾接過奏疏,這是父皇在考較他處理複雜涉外事務和民族矛盾的能耐。
他略作思忖:“兒臣領旨。”
李承乾剛回到東宮,還未及細想胡商的處置方案,新的麻煩又找上門來。
王玄腳步匆匆地進宮,神情頗為緊張:“殿下,出事了!您一手提拔,負責在京畿籌辦新式工坊、吸納流民的將作監丞宋謙,方才被御史臺彈劾了!”
“指其貪墨建材,中飽私囊。御史臺已派人去他府上搜查,據說……人證物證都指向他。”
李承乾眉峰一蹙。宋謙是他親自挑選的寒門幹吏,素來清廉耿直,怎會與貪墨扯上關係?
“是誰彈劾的?”
“御史連仲,此人……”王玄似乎有些顧忌。
常勝在旁適時補充:“殿下,末將查過,這個連仲,與近些年在邊境戰事中迅速冒頭的幾位軍功新貴往來十分密切。那批軍功新貴,對殿下的新政似乎一直頗有怨言,擔心文官勢力因此坐大,財權過於集中,會削弱軍方的話語權和一些既得利益,比如軍屯土地、戰馬採購這些。”
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
蘇亶也緊隨其後,一臉焦色地趕到:“殿下,蘇家一支前往南海開拓新航路的船隊,在瓊州海峽附近,遭遇了一夥不明身份的海盜襲擊!損失了部分貨物,十多名船員受了傷。”
“據逃回來的船員說,那夥海盜裝備非常精良,行動很有章法,不像是尋常流寇,更像是一次……有預謀的警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