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久薇看著兄長關切的臉龐,心中一暖,但隨即搖頭:“哥哥剛休沐回來,多陪陪長姐和爹。鋪子裡的事,我能處理。放心。”她拍了拍辛雲舟的胳膊,給了他一個安撫的眼神。
時間緊迫,不容多敘。辛文海縱然滿腹疑慮和擔憂,但見女兒態度堅決,又事關家族產業安危,只得沉聲叮囑:“萬事小心!錢財乃身外物,保全自身最要緊!遇事不可強求,速速傳信回來!”
“女兒明白。”辛久薇對著父親和祁家眾人鄭重一禮,不再多言,轉身大步流星地向外走去。那方染血的絲帕,被她死死攥在袖中,如同烙印,灼燒著她的心神。
府門外,辛葵已牽著兩匹神駿的烏騅馬等候。馬兒噴著白氣,蹄子不耐地刨著地上的薄冰,顯然已喂足了精料,蓄勢待發。辛久薇一言不發,翻身上馬,動作乾脆利落。
“駕!”
一聲清叱,兩匹駿馬如同離弦之箭,衝出了祁府門前的長街,捲起一陣雪沫寒風,瞬間消失在勻城初五年節午後溫暖的陽光裡。只留下祁府門前,辛兮瑤擔憂的目光,辛雲舟緊鎖的眉頭,祁懷鶴深邃眼神中揮之不去的疑慮,以及辛文海一聲沉重的嘆息。
辛葵緊跟在辛久薇身側,看著小姐挺直卻緊繃的脊背,看著她緊抿的唇線和眼中那不顧一切的決絕光芒,心中充滿了不安。她總覺得柳鴉帶來的訊息透著說不出的詭異,小姐的反應也太過激烈…那方染血的帕子…真的就是殿下的嗎?京城…等待她們的,究竟是什麼?
寒風凜冽,刮在臉上如同刀割。辛久薇卻渾然不覺,只是拼命催動著座下的駿馬,向著北方那座巨大的、翻湧著暗流的城池,疾馳而去。腦海中只有一個念頭在瘋狂盤旋:蕭珣,撐住!等我!
北風裹挾著細碎的雪沫,如同冰冷的砂礫,抽打著疾馳的駿馬和馬上的人。
官道兩側是望不到盡頭的、被厚厚積雪覆蓋的枯寂原野,偶爾掠過幾棵枝椏虯結的老樹,如同凍僵的鬼影。天色陰沉得如同潑墨,鉛灰色的雲層低低壓著,彷彿隨時要塌陷下來。
辛久薇伏在馬背上,緊抿著唇,臉色比這冰封的天地更顯蒼白。刺骨的寒風穿透厚重的斗篷,卻遠不及她心頭那份冰冷的焦灼來得刺骨。三天三夜,幾乎是不眠不休的狂奔,換馬不換人,只在驛站匆匆灌下幾口熱湯,嚼幾口乾糧。身體的疲憊早已麻木,唯有腦海中那方染血的絲帕和柳鴉泣血的字跡,如同燒紅的烙鐵,一刻不停地灼燙著她的神經。
蕭珣…嘔血不止…太醫束手…恐難撐過三日…
每一個字都在她心尖上反覆碾過,帶來窒息般的恐慌和沉甸甸的、幾乎將她壓垮的內疚。共生蠱反噬的可怕景象如同跗骨之蛆,在她疲憊的腦海裡翻騰。她甚至不敢去想,如果自己再晚到一步…
“小姐,前面就是京城了!”辛葵沙啞的聲音穿透呼嘯的風雪傳來,帶著一絲如釋重負的嘶啞。
辛久薇猛地抬頭。風雪迷濛的視野盡頭,一道巨大、沉默、如同匍匐巨獸般的黑色剪影,漸漸顯露出輪廓。巍峨的城牆在灰暗的天幕下延伸,城樓上星星點點的燈火,在風雪中顯得格外遙遠而冰冷。那就是京城,權力與慾望交織的漩渦中心,也是此刻唯一能通往蕭珣生機的險地。
她沒有回應,只是猛地一夾馬腹。烏騅馬嘶鳴一聲,四蹄發力,如同離弦之箭,向著那巨大的城門衝去。
入城的過程出乎意料地順利。守城兵卒似乎早已得了吩咐,驗看過柳鴉之前交給辛葵的一塊特殊令牌後,便沉默地放行,甚至沒有多問一句。辛久薇心中疑慮一閃而過,但此刻救人心切,無暇深究。
京城內的景象與城外判若兩界。雖值年節,但街道上行人稀少,顯得格外空曠寂寥。厚厚的積雪覆蓋著青石板路,只有車轍和凌亂的腳印留下些許痕跡。兩旁店鋪大多關門閉戶,懸掛的燈籠在風雪中搖晃,投下昏黃而搖曳的光影,更添幾分蕭瑟和壓抑。空氣中瀰漫著一種山雨欲來的沉重感,連帶著風聲都似乎帶著嗚咽。
在柳鴉安排的一名沉默寡言、幾乎與陰影融為一體的嚮導引領下,辛久薇與辛葵策馬穿行在迷宮般的小巷中。馬蹄踏在積雪上,發出沉悶的“咯吱”聲,在這寂靜的街巷中顯得格外清晰。七拐八繞,避開所有繁華的主街,最終停在一處極為僻靜的巷子深處。
眼前是一座毫不起眼的宅院。黑漆大門緊閉,門楣上沒有任何標識,青灰色的高牆隔絕了內外,顯得異常低調,甚至有些陰森。唯有門口兩隻石獅子上覆蓋的厚厚積雪,昭示著此處的寂靜。若非有人引領,絕難發現此處。
“就是這裡。”嚮導的聲音低啞,如同砂紙摩擦。
辛久薇翻身下馬,腿腳因長途賓士而有些僵硬麻木,但她強撐著站穩。她抬頭看向那扇緊閉的黑漆大門,心中沒有絲毫到達目的地的輕鬆,反而更加沉重。蕭珣,就在這扇門後?他此刻…究竟如何了?
大門無聲地開了一道僅容一人透過的縫隙。柳鴉的身影出現在門內。她比辛葵描述的還要狼狽:一身深色勁裝沾滿塵土和暗色的汙漬(似是乾涸的血跡),臉色蒼白得嚇人,嘴唇乾裂毫無血色,眼下是濃重的、化不開的青黑。最觸目驚心的是她左側肩頭,裹著厚厚的繃帶,繃帶邊緣隱隱滲出暗紅,顯然傷勢不輕。她整個人看起來搖搖欲墜,彷彿一陣風就能吹倒,只有那雙眼睛,依舊銳利如鷹隼,此刻卻盛滿了巨大的疲憊、焦慮和一種近乎絕望的期盼。
“辛姑娘!”看到辛久薇的瞬間,柳鴉眼中爆發出絕處逢生的光芒,聲音帶著長途跋涉後的沙啞和激動,“您終於來了!快!快隨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