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大發年近五十,髮型是地區支援中、央,電風扇的風吹得一整片頭髮微微揚起,露出帶著油光的頭皮。
紅紅的酒糟鼻子格外突出,臉上的面板坑坑窪窪。
上身穿著一件白色的確良襯衫,腋下汗溼了兩片。
“我是,請坐。”梁大發的聲音渾厚,說得很客氣,但是並沒有起身的意思。
孟月仙走進辦公室,落落大方坐在辦公桌對面。
“梁主管你好,我是孟月仙,有一批低價廢鋼,不知您感興趣嗎?”
梁大發坐直身子,端起桌面上的玻璃杯,緩緩吹了兩口水面上的茶葉,慢條斯理說道。
“陳秘書叫你來的?”
孟月仙點點頭,表情開朗,“說實話,陳秘書為了我這點小事,也是操碎了心,專門寫了這麼一張單子,第一個就寫得您的大名。”說罷,她掏出包裡的紙頁,指給梁大發仔細瞧了一眼。
梁大發面上不在意,眼睛卻認真地盯著那張紙仔細地瞧了瞧。
“陳秘書最近忙吧?”
孟月仙笑臉盈盈收了紙頁進包,“忙得很呢,約頓飯都困難,還得我自己去市政找他這才見上一面。”
梁大發臉上帶笑站起身,給孟月仙沏了一杯茶。
雖然孟月仙不想扯虎皮,可耐不住好使啊。
她答應的是沒說政府背書,可沒說不借陳秘書的大名一用。
梁大發把茶杯放在孟月仙身前的桌上,重新坐回老闆椅。
“那就聊聊看。”
孟月仙精神一振,娓娓道來。
價格滿意,體量也夠大,直到孟月仙說到,發貨地是俄國,梁大發的神色一變,再沒了之前如沐春風的笑容。
“這個你也知道,如今我們鍊鋼廠從國家統配向市場化運作過渡,可這也是需要時間跟經驗的,來源敏感,即使價格再低,也是需要擔風險的,我實在是為難。”梁主管面露難色,語氣堅決。
孟月仙還想再爭取,就被男人以著急開會的由頭送客。
孟月仙出師不利,短暫地氣餒了一下,走出工廠,站在公交站邊,問路人名單上同屬於一個區域的另外一個企業。
「深市鑫榮廢金屬回收公司」
照葫蘆畫瓢,孟月仙依然拿陳秘書當敲門磚,順利進了辦公室,找到市場部主管。
男人客氣接待孟月仙,也是同樣的心動表情,再到孟月仙提到發貨地立馬變了臉色。
敏感。
都是因為敏感。
國有轉私有的時期,政策尚在變化適應市場需求,可所有人依然保穩為主,客氣回絕滿懷希望的孟月仙。
直到月明星稀,孟月仙坐著末班車,晃晃悠悠回到上步村。
飽受一天打擊的孟月仙走到家門口,一掃頹唐,努力擠了擠臉上的笑容,踏進家門。
顧北先哄睡了丫蛋兒,獨自坐在客廳的飯桌上學習。
見到孟月仙進門,趕緊起身去倒洗腳水。
她知道孟月仙最近忙二哥的事,焦頭爛額。
可她一點忙也幫不上,只能心裡乾著急。
孟月仙看著顧北麻利給自己倒上熱水,端著水盆急急走過來。
“我自己也能倒,你學習吧,不用管我。”
顧北把水盆放在孟月仙腳下,這才坐在旁邊的凳子上。
“看你一天累個半死,心疼。”
“丫蛋兒沒念叨吧。”
“咋不念叨,從接回來就唸,奶咋不回家,天天在外面跑,說等你回來,要教訓你呢。”
孟月仙把腳放進燙水裡,舒服地喘出一口長氣。
“顧念學習成績還是穩定第一?”
顧北恨鐵不成鋼地哀嘆,“那可不嘛~我們都不如她穩定,班級倒數不說,還能偶爾考個鴨蛋回來……”
孟月仙笑笑,“真不是學習這塊料,不強求了,呆在學校能呆多久就呆多久,只要她不逃課。”
顧北心裡猶豫了一瞬,還是把話憋回肚子裡,現在二哥的事情已經讓孟月仙夠忙了,以後再說顧念的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