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機降落在關西國際機場。
踏上異國的土地,空氣不同。蘇晚取了行李,沒有停留,直接去買了前往京都的車票。新幹線列車平穩,窗外是快速掠過的日式房屋和田野。她選的酒店在嵐山附近,遠離市區,是一家傳統的溫泉旅館。
辦理入住,和服侍者引她去房間。榻榻米,紙拉門,簡潔乾淨。侍者放下行李,鞠躬離開。房間裡只剩下她。窗外是精心打理的日式庭院,細沙,石燈,幾株青松。很安靜。
她脫掉鞋子,在榻榻米上坐下。拿出手機,開機。訊號接入,進來幾條訊息。一條是李姐的:“落地報平安。”她回:“已到酒店,安好。”還有幾條未讀的工作郵件,她掃了一眼標題,沒有點開。螢幕暗下去。
獨處的需求此刻被滿足,但預想中的徹底放鬆沒有立刻到來。環境變了,心裡的東西還在。她想起陸景行的電話,顧沉的訊息。他們壓下了薛涵的事?為什麼?她把手機扔回包裡。不想了。
換上旅館準備的浴衣,她決定先去泡溫泉。露天風呂不大,用石頭砌成,熱氣氤氳。旁邊只有一位老婦人,閉目養神,並未看她。蘇晚慢慢沉入水中。溫熱的水包裹住身體,緊繃的肌肉開始舒展。她靠在池邊,看庭院裡的竹子。
泡了多久,她不記得。直到面板髮皺,才起身離開。回到房間,侍者已經鋪好了被褥。她沒有開燈,藉著窗外庭院的微光,躺下。一夜無夢。
第二天,她出門了。沒有明確的目的地,只是隨意走走。穿過竹林小徑,空氣清洌。路過一些小店,賣著漆器、陶藝、和果子。店主安靜地坐在裡面,看到她,微微點頭,並不招攬。這種距離感讓她舒服。
她在一家茶寮停下,點了抹茶和點心。坐在窗邊,看外面偶爾走過的行人。有穿著和服的情侶,有揹著相機的遊客,有推著嬰兒車的本地主婦。他們各自生活,與她無關。真好。
“需要加水嗎?”店員是個年輕女孩,用帶著口音的英文問。
“不用,謝謝。”蘇晚回答。
女孩笑了笑,退開。
她在這裡坐了很久。手機一直放在包裡,沒有拿出來。她強迫自己不去想工作,不去想那些複雜的人際關係。只看,只聽,只感受。
下午,她去了金閣寺。金色的舍利殿在陽光下耀眼。遊客很多,各種語言交織。她隨著人流移動,看水中的倒影,看岸邊的松樹。有人請她幫忙拍照,她接過來,拍了幾張。對方用日語道謝,她回以微笑。
離開金閣寺,她又去了龍安寺。枯山水庭院,白砂,十五塊石頭。許多人坐在廊下靜觀。她也找了個位置坐下。試圖從石頭的佈局裡看出禪意,但失敗了。腦子裡還是會閃過一些片段——釋出會上的閃光燈,網路上的評論,陸景行的聲音。她閉上眼,驅散這些念頭。
“打擾了。”一個聲音在旁邊響起,是中文。
蘇晚睜開眼。旁邊不知何時坐了一個男人。三十歲左右,穿著休閒,戴著一副金絲眼鏡,氣質溫和。
“請問,這裡是龍安寺吧?我好像走錯地方了。”男人帶著歉意問。
“是的。”蘇晚回答。
“謝謝。我本來想去仁和寺的,導航好像出錯了。”男人笑了笑,拿出手機,“看來得重新規劃路線。”
蘇晚點點頭,沒有接話。她不習慣和陌生人搭訕,尤其是在這種刻意尋求安靜的地方。
男人似乎並不在意她的冷淡,自顧自地說:“您也是來旅遊的?”
“嗯。”
“一個人?”
蘇晚看向他。
男人立刻舉起手:“抱歉,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看您一個人在這裡坐著,有點好奇。我也是一個人來的,覺得挺難得遇到同胞。”
“沒什麼。”蘇晚收回視線,重新看向庭院。
她以為對話會就此結束。
“我叫周明宇。”男人主動介紹,“做點小生意,趁著空閒出來走走。”
蘇晚沒有回應。她覺得這個人有些過於熱情了。或者說,邊界感模糊。
“您呢?怎麼稱呼?”周明宇追問。
蘇晚心裡升起一絲煩躁。她來這裡是為了逃避,不是為了認識新朋友。“抱歉,我不太想說話。”
周明宇愣了一下,隨即露出理解的表情:“明白明白。打擾了。”他站起身,“那我先走了,祝您旅途愉快。”
“再見。”蘇晚看著他離開的背影,微微皺眉。
接下來的兩天,她依舊是隨意閒逛。去了祗園,看到了行色匆匆的藝伎。去了錦市場,品嚐了各種小吃。她努力讓自己沉浸在旅途中,不去想其他。效果時好時壞。有時會被新奇的事物吸引,暫時忘卻煩惱。有時,一個相似的場景,一句無意中聽到的話,又會把她拉回現實。
她發現自己還是無法完全放鬆。身體在京都,心的一部分卻還留在那個讓她疲憊的地方。李姐的【平安符】一直放在行李內袋,她沒有拿出來看過。
這天傍晚,她回到旅館。晚餐是送到房間的懷石料理,精緻,但她沒什麼胃口。勉強吃了一些,就讓侍者撤走了。她坐在窗邊,看著天色一點點暗下來。庭院裡的石燈亮起,投下昏黃的光。
手機在包裡震動。她猶豫了一下,還是拿了出來。是李姐。
“喂,李姐。”
“小晚,你怎麼樣?還習慣嗎?”
“挺好的。”
“那就好。家裡這邊你放心,都處理好了。網上沒什麼動靜。陸總和顧總那邊……”李姐頓了頓,“好像也都沒什麼特別的。”
“嗯。”蘇晚應了一聲。
“你好好休息,什麼都別想。”
“我知道了。”
掛了電話,她看著暗下去的手機螢幕,映出自己模糊的臉。她真的能什麼都不想嗎?
她起身,準備再去泡個溫泉。或許熱水能讓她睡個好覺。
換好浴衣,走出房間,沿著走廊往風呂去。夜晚的旅館更加安靜,只有她自己的腳步聲。
轉過一個拐角,她停住了。
前面不遠處,一個人影背對著她,站在通往庭院的門口,似乎在看外面的夜景。
那個背影……
蘇晚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幾乎是立刻就認出來了。
怎麼會是他?
那人似乎聽到了她的腳步聲,轉過身來。
昏黃的燈光勾勒出他熟悉的輪廓,臉上沒什麼表情。
“蘇晚。”顧沉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