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光透過窗簾縫隙,蘇晚醒來時,昨夜的紛亂思緒尚未完全平息。她起身,走到窗邊,柏林的清晨帶著一種異國的清冽。手機安靜地躺在床頭櫃上,顧沉昨晚的資訊停留在那裡。她最終沒有回覆。
門上傳來輕叩聲。
蘇晚開啟門,顧沉站在外面。他穿著簡單的休閒裝,手裡拿著一份地圖。
“準備好了?”他問。
蘇晚點頭。“去哪裡?”
“勃蘭登堡門,然後是博物館島。你覺得如何?”顧沉的語調聽不出太多情緒。
“好。”蘇晚應道。她決定暫時擱置那些疑問,看看他今日的安排。或許,答案會自己浮現。
勃蘭登堡門矗立在眼前,比照片上看到的更宏偉。陽光灑在砂岩構造的門柱上,頂端的勝利女神駕馭著四馬戰車,氣勢非凡。歷史的厚重感撲面而來,帶著一種肅穆的力量。蘇晚站在廣場上,仰望著這座見證了分裂與統一的建築。她確實被震撼了。
顧沉不知何時拿出了相機。“站過去一點。”
蘇晚依言走到門前方的空地上。
“笑一笑。”顧沉舉起相機。
蘇晚有些不自在。昨夜的疑慮還在心頭,此刻要她展露純粹的笑容,像是一種表演。但她還是配合地彎起唇角。
相機快門聲響起。
“再來一張,自然一點。”顧沉放下相機,看著她。
自然?蘇晚心裡重複。什麼是自然?是她此刻滿腹心事的樣子,還是他期望中那個無憂無慮的旅伴?
她深吸一口氣,索性放開了一些。她轉過身,背對鏡頭,看向勃蘭登堡門,只留給顧沉一個背影。然後她又轉回來,手臂隨意地展開,臉上帶著一種混合了好奇與探究的表情。她不再刻意去笑,只是看著鏡頭後的顧沉。
顧沉連續按動快門。
“這張很好。”他放下相機,把螢幕展示給蘇晚看。照片裡的她,背景是壯麗的石門,人物的神情複雜,不全然是遊客的欣喜,卻有一種獨特的張力。
“走吧,去博物館島。”顧沉收起相機。
他們穿過菩提樹下大街,走向施普雷河環繞的島嶼。這裡彙集了柏林最重要的幾座博物館。
首先進入的是佩加蒙博物館。巨大的伊什塔爾城門殘件和佩加蒙祭壇佔據了展廳的核心,藍色的琉璃磚在燈光下泛著幽光,古巴比倫的恢弘與古希臘的雕塑藝術衝擊著蘇晚的感官。她看著那些歷經千年的文物,想象著它們曾經承載的故事。
顧沉在她身邊,偶爾低聲介紹文物的背景,或是提出一些關於藝術風格演變的看法。他的講解很專業,卻又點到即止,留給蘇晚自己感受的空間。
“這些文明,都曾以為自己會永恆。”蘇晚看著一面佈滿楔形文字的泥板,輕聲說。
“沒有什麼是永恆的。”顧沉回應。“輝煌與衰落,都是歷史的一部分。”
蘇晚側頭看他。“就像信念?”
顧沉沒有迴避。“或許。有些信念支撐文明崛起,有些在廢墟上重生。”
他們沉默地走過一個又一個展廳。蘇晚努力將注意力集中在藝術品上,但顧沉的話語總是不經意間勾起她心底的波瀾。他似乎總能輕易地將話題引向更深邃、更宏觀的層面,這讓她感到一種無形的壓力。
在新博物館,他們看到了著名的娜芙蒂蒂胸像。這位古埃及王后的雕像,歷經三千多年,依舊保持著優雅與神秘。蘇晚在展櫃前駐足良久。那完美的對稱,沉靜的表情,似乎超越了時間。
“她在想什麼?”蘇晚問。
“或許什麼也沒想。”顧沉說。“也許只是工匠捕捉到的一個瞬間。後人的解讀,往往投射”
蘇晚心中一動。後人的解讀,投射了自己的期望。那她對顧沉的解讀,是否也摻雜了太多她自己的不安與預設?
離開新博物館,他們又去了老國家藝術畫廊。這裡的藏品以19世紀的繪畫和雕塑為主。蘇晚看到了許多熟悉的畫作,從弗里德里希的浪漫主義風景畫,到門採爾的現實主義場景。
在一幅描繪劇院場景的畫前,蘇晚停下了腳步。畫中人頭攢動,舞臺上燈火輝煌,觀眾席卻隱在陰影裡,表情各異。她想起了自己在舞臺上的感覺,那種被注視、被解讀的滋味。
“演員和觀眾,誰更真實?”她像是自問,又像是問顧沉。
“看你想看到什麼。”顧沉回答。“有人看到光鮮,有人看到疲憊。有人看到角色,有人看到扮演者。”
蘇晚轉過身,面對顧沉。“那你呢?你帶我來這裡,是想讓我看到什麼?”她的語氣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挑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