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場交易。蘇晚被顧沉先推上了舷梯。
她的腳踩在堅實的甲板上時,腿還有些發軟。船員遞過來一條幹燥的羊絨毯,她裹住自己,卻依然無法驅散那種從骨頭裡滲出來的寒意。
顧沉最後上來,他全身溼透,黑色的襯衫緊貼著身體,水珠順著他的髮梢滴落。
他沒有去接船員遞來的毛巾,而是直接走到蘇晚身邊,用那條羊絨毯將她裹得更緊。
陸景行看著他們,平靜地開口:“船尾有客房,可以衝個熱水澡,換洗的衣物也準備了。”
“不必,”顧沉拒絕,“送我們回去。”
“顧沉,”蘇晚小聲說,
“我冷。”她的牙齒在打戰,不是裝的。
顧沉沉默了片刻,最終沒有再反駁。陸景行引著他們向船艙走去。
“左手邊第一間是女士的,隔壁是男士的。”他指了指一條鋪著柚木地板的走廊。
蘇晚正要走向那扇門,陸景行卻又補充了一句。
“抱歉,我記錯了。那間的水路系統有點問題,”他指向走廊盡頭的另一扇門,“用最裡面那間吧,風景好一些。”蘇晚沒有多想,她只想快點泡進熱水裡。
她推開那扇厚重的木門。裡面沒有床,也不是浴室。這裡像一間書房,或者說,一間陳列室。牆壁上沒有掛畫,也沒有裝飾。只有照片。滿牆的照片。全是她。高中時期穿著校服,在操場上跑步的抓拍。大學時代在圖書館裡,捧著一本書睡著的側臉。
剛工作時,穿著職業裝,在寫字樓下等車的模樣。甚至還有她在咖啡館、在街角、在花店門口……一張張,一年年,從青澀到成熟。
這些照片的角度都極為隱秘,是來自一個潛藏在暗處的、長久的注視。蘇晚的血液,在那一刻徹底凝固。這不是欣賞,這是囚禁。一種精神上的、跨越了時空的囚禁。
她聽見門口傳來腳步聲。顧沉走了進來。他看到了牆上的一切,然後,他停住了。他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但蘇晚能感覺到他身體裡瞬間繃緊的、某種名為暴怒的東西。
陸景行倚在門框上,他沒有進來,只是站在那裡。“我的記性確實不太好,”他說,語氣甚至稱得上溫和,“總需要一些東西,來提醒自己不要忘記。”蘇晚轉身,看著他。
“你是個瘋子。”她的聲音很輕,卻帶著前所未有的憎惡。
“瘋子?”陸景行重複了一遍這個詞,像是品嚐,“或許吧。為一個得不到的人瘋狂,總比為已經得到的麻木要有趣,不是嗎?”
“把這些東西撤下來。”顧沉開口,聲音低沉得可怕。他擋在了蘇晚和那面照片牆之間,像一座無法逾越的山。“為什麼?”陸景行反問,“這些都是真實發生過的瞬間。你擁有她的現在和未來,顧沉。我為什麼不能擁有她的過去?”
“她不是你的所有物!”顧沉向前一步。“當然不是,”陸景行笑了,“她是你顧沉的太太。是我親自出手,才保住的顧太太。你難道忘了?”他提起了那場爆炸,那份“舉手之勞”。
他在提醒顧沉,他欠著他。一份足以讓他此刻所有質問都變得蒼白無力的虧欠。“你到底想怎麼樣?”蘇晚問,她從顧沉身後探出頭。
她需要一個答案。“我?”陸景行的視線越過顧沉,落在她身上,“我只是想讓你看看,在你不知道的時間裡,也有人在愛你。用我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