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府。
“夫人,小姐跳湖了!”
丞相夫人林氏伸過來的手還沒碰到林清婉,聽到這話怔然一愣,眼眶蓄了半天的淚終於湧出來。
可這眼淚本該是給才被找回來的親生女兒林清婉的。
林氏一陣眩暈,顫聲道,“我的燕婉···”
“快救人!”
“叫府醫過來!”
一群人前呼後擁跟著林氏往江燕婉的院子裡去,林清婉就這麼被晾在門外。
差一點就能被親生母親抱在懷裡了。
不過沒關係,她回家了。
冬月的風如刀子割在臉上,林清婉穿的衣裳薄,因為這是唯一一件看起來像樣子的裙裳,可惜比起相府丫頭都還不如。
林清婉快被凍成冰棒了,才又跑出來一個婆子,上下打量一眼,連一聲小姐都沒喚,只道,“進來吧。”
好大的園子。
這麼冷的天,池子的水都沒結冰,還有魚兒在遊。林清婉前十五年連做夢都不敢想她會是大寧丞相江肅的嫡親女兒。
林清婉被帶進一間小院,屋前種著兩株落梅,屋裡熱氣逼人。婆子指著個嫩生生的小丫頭,“這是暮雪,以後由她伺候你。”
“有什麼不懂就問她。”
婆子留下這麼兩句話就急匆匆往外去,還不忘叮囑,“小姐那邊出了事,府裡現下亂,你別亂跑。”
這口吻···生怕她這個時候給相府添亂。
林清婉眼裡的暖意不知不覺散了幾分,好在暮雪及時上前緩解了尷尬,“奴婢給小姐請安。”
這是第一個喚她小姐的人,長得也好看。
林清婉伸手去扶,結果露出滿是凍瘡的手背。
暮雪嚇了一跳,“小姐的手怎麼···”
林清婉尷尬,想抽回手卻被暮雪抓得更緊,小丫頭眼睛都紅了,“這、都是陳年凍瘡!小姐在外頭受苦了。”
“奴婢去拿藥膏。”
林清婉本以為會被嫌棄,尤其暮雪的手又白又軟,襯得她越發狼狽。
然而“受苦了”三個字正中林清婉心尖,一想自己寄人籬下,受盡養母折磨的十五年,就覺喉嚨一陣苦澀。
她現在總算知道為什麼養母程氏不喜歡自己了。
程氏原是丞相夫人林氏,也就是林清婉生母的貼身婢女。十五年前,林氏在祈福路上遭遇刺殺,受驚早產,生下林清婉。擔心難以逃出生天,程氏便把自己的女兒和林清婉調包,讓自己的骨肉替林清婉去死,好讓相府留下血脈。
本以為必死無疑,沒想到丞相及時趕到,林氏化險為夷。而程氏抱著林清婉引開追兵,自此杳無音訊。
程氏被刺客毀容又弄瞎了眼,歷盡千辛萬苦帶著林清婉活下來。半年後,程氏丈夫拿著相府給的一大筆銀錢找到她們,二人選擇在山野落腳,並沒有送林清婉回相府。
林清婉五歲開始照顧程氏起居飲食,寒冷冬日還要在湖邊漿洗。饒是如此,程氏不痛快了就要用鞭子打她,口口聲聲說,“要不是你,我也不會瞎了眼。”
林清婉感念養母把自己帶大,每次都縮著身子默默承受。
得知真相那日,林清婉想不通為什麼程氏非要帶著自己在外頭受苦而不回丞相府?程氏當年的義舉足夠她安享餘生。
直到程氏病入膏肓,想聽親生女兒喚一聲“娘”,林清婉才知她寧願受苦,不惜苛待自己,竟是想讓自己的女兒做相府千金,享榮華富貴。
林清婉認了,十五年為奴為婢,全當是替相府還了程氏當年的恩情。
那個燕婉···就是程氏的女兒吧。
清婉、燕婉,連名字都這麼像,母親和程氏是真的情同姐妹。
江燕婉替她享受了十五年相府千金的日子也是應該,畢竟當年若是相爺來晚一步,林清婉就欠下一條命了。
不多時,暮雪拿了藥膏回來,先用溫水幫她洗淨雙手,又把幾種藥油倒進水中,讓林清婉泡了好一會兒,有些凍瘡傷口竟然軟了許多。
暮雪小心翼翼給她塗藥膏,冰冰涼涼有些癢。
“小姐忍忍,這藥膏是宮裡賞賜少爺的,可管用呢。保管睡一覺,裂開的口子都能癒合,再抹一兩次就全好啦。”
林清婉不敢相信,“真的?”
暮雪信誓旦旦,“奴婢不騙小姐。”
既如此,林清婉咬牙忍下想抓癢的衝動。
待她雙手被包紮起來,才想爹孃等等要見她。林清婉雖是山野長大,可骨子裡到底流著江家的血,不用特意教,也懂規矩。
再者,一個丫鬟都這麼心疼她。若被親生爹孃看見···
林清婉搖頭,“先拆了吧,被母親看到,平白惹她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