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醫用銀針暫時抑制住了林清婉身上瘋狂蔓延的毒素。
床前本來放著一架木屏風,但趙琮個子太高,屏風只到鼻樑骨位置,一眼就看到裡頭的被褥也染了血。
“中毒?”趙琮長眉微動。
她是犯天條了?養母虐待十五年,回來後親人不疼就罷了,還給她下毒?
太醫擦了擦額頭的汗,“這毒至少在她體內跑了將近一月。看得出平日用藥壓著,但毒素已經侵入全身脈絡,一旦進了心臟,回天乏術。”
她回相府頂多半個月,那這毒就是在水源鎮被下的。
趙琮雙手揹負身後,單是身高就足夠給人壓迫感,“什麼毒這麼霸道還能拖著宿主性命?”
下毒之人是多恨她,要讓她在清晰的折磨裡耗盡全部。
太醫道,“依老臣愚見,恐與南疆那邊的蠱毒有關。中原對此沒多少研究,老臣也看不出毒裡是否有藥蠱,但可以用藥物減緩侵蝕速度。”
太醫頓了頓,請示,“太子,人要救嗎?”
趙琮低頭打理了一下被林清婉靠亂的衣襟,睫毛垂落的瞬間擋住了點墨似的一雙眸子。
見他沉默,太醫心中有了數,躬身準備退下。
“救。”
趙琮薄薄的嘴唇間意外吐出一個字,聽不出任何情緒。
太醫愣了幾秒,轉身叫人準備藥浴。
要不是人是他送回京城,一舉一動掌握在眼皮底下,趙琮都要懷疑林清婉倒在自己懷裡吐血是別有用心。
小太監為趙琮換了熱茶,忍不住道,“太子,三年前相爺沒讓兒子隨敬王去封地,如今還想繼續讓假千金嫁進敬王府。”
“敬王不過賞了林清婉兩次,就被她們下毒害死。”
“這不是天助太子,順理成章讓敬王和相府撕破臉。”
小太監躬著身子,低低道,“奴才愚蠢,這人死了比活著有用。您為何還要救?”
趙琮呷了口茶,薄唇在茶水沁潤下泛著淡淡的紅,“林氏偏心江燕婉,江振麟對她非打即罵。江肅冷眼看了許久,突然給她撐腰護著她。”
“倉盈。”趙琮唇角勾著點若有似無的笑,“你覺得江肅是那種疼兒女的人嗎?”
太監倉盈還是不懂,“奴才只是覺得機會難得。”
裡頭傳來嘩啦啦的水聲,屏風倒映出林清婉修長的脖頸軟綿綿耷拉在浴桶邊緣,高挺的額頭、鼻樑,乃至唇珠都被清晰勾勒出來。
長髮散在浴桶外,隨著侍女的進出翩然飛舞。
趙琮心道,趙琰看女人的眼光倒是準。
“時機不到。僅憑一個女人就能讓七弟和江肅翻臉,孤也不必忍他們多年了。”
林清婉發現自己還有意識的時候,察覺到全身被溫暖包著。汩汩暖流侵入四肢百骸,藏在骨頭縫裡的毒素像陽光下躲不掉的蟲子,被殺得奄奄一息。
很久沒這麼舒服了,真想一直這麼待著。
然而脆生生的孩童哭聲將她拉回現實,林清婉睜眼的瞬間提起全部防備,饒是如此,還是被眼前情形弄得措手不及。
半遮不遮的屏風後頭坐著一個眉眼精緻,輪廓冷峻的男人,身穿藏藍色長袍,暗紋在光影下忽隱忽現,腰束一條鑲嵌藍寶石的腰帶,勾勒出一段細長又不失力量的腰身。寶石色澤深邃璀璨,卻也不及那雙墨黑的眸子讓人心驚。
林清婉瞳孔中寫滿意外,想起昏倒前聞到的雪松香味。
真的是他。
當初在水源鎮揭露她身世的人就是他,林清婉至今都不知在那個小屋裡他是怎麼逼程氏同意寫信給相府的。
當時她除了震驚還是震驚,待冷靜下來,想問他怎麼認出自己,怎麼知道當年的事情,還想謝謝他···
可他已經離開了鎮子。
“爹爹,你真的在外面給孩兒養了小娘?”
男人懷裡抱著個看起來最多四歲的小孩兒,粉雕玉琢的臉上驚訝比林清婉還要多。
他一手抓著男人胸前衣裳,一根短小的手指指著浴桶中的林清婉,視線在兩人之間不斷來回。
趙琮面不改色,淡定摁下那根手指,“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