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面還有一行小字“此瀉藥實乃厲害,店老闆誠不我欺。”
江念肘著桌案,笑得眉彎眼彎,那吳大郎是兵部侍郎家的,比呼延吉年長几歲,卻也差不了多少,曾帶頭欺辱呼延吉,還有一個戶部家的田二郎,亦是囂張頑劣的性子,兩人不止一次故意刁難呼延吉,不過後來三人反倒做起了朋友。
這件事她當時亦有耳聞,在京都傳鬧了好久,吳大郎一度出不了府門。
那時她還奇怪,怎的就那般巧,畜生腹瀉,偏偏吳大郎的襯褲就膠附在馬鞍上了。
江念再往後翻,便有些笑不出來了,嘴角的弧度僵得不上不下,臉色亦有些難看。
“江家女郎姿性嬌蠻,頭腦愚蠢至極,自以為是,每日珠翠滿頭,金玉加身,走起路來叮噹響,不禁讓人想到她的那條長毛狗兒,蹦蹦噠噠間,脖子上掛的搖鈴便叮叮噹噹。”
又一頁……
“每有創痕,我便尋到她面前,尤喜觀她嗔叱豪閥子弟之態,我喚她阿姐,她嘴上不說,心裡卻很是受用,我便利用這一點,讓她替我撐腰,嘖嘖——如此憨直,誰家若聘此蠢婦,豈不無妄之災?”
江念看著,氣得舌尖冰涼,指尖發顫,仰頭喝下一杯熱茶,緩了緩,又往後翻去……
中間又插了許多日常瑣事,她拿指從那些字上劃過,從段落中找尋自己的痕跡,找到了,這裡!
“江家女脾性雖蠻,卻也有可取之處,譬如,容貌嬌美,還有……待日後再補,故我給她予以雅號‘花孔雀’,同我夷越孔雀苑的雀兒一樣,孤高自許又目下無塵,蠢笨若斯,世之罕見。”
再一段……
“彼以為我傾心於她,荒唐至極!這般空有皮囊、毫無德行之女,小王豈會中意?為我所用罷了。”
江念看後三尸神暴跳,五臟氣沖天,茶也喝不下了,好……好你個呼延吉,好你個扮豬吃虎,合著這麼些年我才是那個冤大頭!
可笑的是,她還自認為她是他多年以來的求而不得,原來從頭至尾都是他在做戲,他只是在利用她而已……
“啪——”的一聲,女人將綠皮書合上,不敢再往下看,生怕自己血衝腦門,伏地不起。
她本想著給他寫一封書信,噓問寒溫,現下不想了,一點也不想了。
江念將綠皮書還回書架,又將爐子滅了,最後回隔間躺下,輾轉到好晚方睡,夜裡夢魘,一直含糊不清地叫罵。
……
王庭東殿……
華麗寬大的屏風後,霧氣氤氳,一陣水聲嘩啦,幾個宮婢依次進入,響起窸窣的穿衣之聲。
過了一會兒,朵氏在宮婢的環簇下出來,一頭捲髮被水溼過後同黑髮無異,纖長濃密的眼睫比往常更加動人。
女人側躺於椅榻,任宮婢用暖爐為她烘乾溼發。
萊拉擺了擺手,周邊的宮侍俱領意退下。
“大妃,已安排妥當了。”萊拉上前拿起小暖爐。
朵氏懶懶地“嗯”了一聲:“不會出錯罷?”
“大妃安心,萬無一失。”
朵氏閉上眼,緩緩說道:“此次大王匆匆離庭,不知是何原因。”
“婢子打聽了,說是定州那邊發了疫災。”
朵氏聽罷,睜眼,雙眸染上鬱愁:“大王何苦自己去,指派一大臣去也是一樣。”
萊拉寬慰道:“這次大王離庭,一時半會兒不得回,可不是天賜良機?”
朵氏聽了,勾起一抹笑:“這也是她命裡的劫數,大王能救她一回,可救不了第二回。”
若那梁女只是一暖床婢,她倒不放在眼裡,可此次大王出征,居然將那婢子帶在身邊,這份殊待,朵氏絕不能忍。
在朵氏看來,呼延吉的心意只能在她身上,他對她的看顧和在意不允許任何人奪走,哪怕這份看顧和在意無關男女,可是沒關係,她會一點點浸入他的生活,讓他習慣有她。
她給了他陪伴關心,給了他理解支援,從他初露鋒芒到現在的淬火利刃。
他們之間的羈絆可比情愛更加牢靠,她在他心裡無人可替。
連朵氏自己都吃驚她對呼延吉的執念,她嫁於呼延成之後,也曾被那位俊材雄偉的君王折服過。
然,她身子羸弱,呼延成不常往她房裡來,一心撲在軍事上。
慢慢的,她也習慣了冷冷清清的寢殿,習慣了微寒的鴛帳。
她是他的大妻,一個頂著“大妃”名頭的女人,他娶的是她的姓氏,而不是她這個人,直到呼延吉的出現,她的身子才暖,一顆心才慢慢緩過勁兒。
他為她尋找名醫,她一有不好,他比任何人都急,面上是掩也掩不住的擔憂……
是以,她怎可讓人奪走他的心神,半分都不行。
她的一貫作風,不出手則以,一出手便要永絕後患,那個梁女,必須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