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大早,空氣裡還縈繞著如流的霧氣,石兒祿叫上松贊,兩人打前騎著花鬃馬,身後跟了兩輛華麗的馬車,兩駕馬車裡分別坐著松讚的兩房妻室,馬車邊又簇擁著一眾豪奴並美婢。
緊緊湊湊地往四季軒行去。
快到四季軒門前之時,松贊問道:“你那日怎麼回事?惱著臉就走了?”
石兒祿似是沒聽見一般,一雙眼不知在張望什麼。
“同你說話呢!”松贊扒了他一下,“還有……你跟兄長怎麼回事?”
正說著,就見一對男女一前一後從四季軒店門走出來,剛才還面色淡淡的石兒祿一見那女子,臉上立馬露出燦笑,翻身下馬,把往日的親兄友弟丟到一邊。
松贊見了,暗罵一聲,也不知是誰從前說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
昨日,石兒祿提議出城遊玩,安努爾見江念面露嚮往,於是決定休店一日,從宅中調了兩輛馬車,整個四季軒上到掌櫃下到店夥計,乘車同往,好讓她沒那麼多顧慮。
江念一手捉裙,一腳剛踏上椿凳,石兒祿從後面走來,叫住她:“阿念,坐什麼馬車,我給你準備了小馬,騎著馬兒才得趣。”
江念扭頭看去,就見年輕男子牽了一匹棗紅色的小馬,油亮的毛髮,脖子上掛著搖鈴,脾氣看起來很溫和。
其實比起坐馬車,她更願意騎馬,從前還是江家女郎時,便會在奴僕的簇擁下奔至野外,御風騎射。
“不了,我還是坐馬車……”
“哎呀,你明明想騎馬。”石兒祿知她有些顧慮,怕拂了安努爾的好意,便掉過頭看向安努爾,“兄長,她是你的夥計,聽你的安排,你說罷。”
儘管安努爾希望她坐馬車,可說出來的話卻是:“不打緊,你想騎馬便騎馬,自在些,不用顧慮什麼,出來玩以開心為要。”
江念雙目微亮,一手撫上馬首,然後拍拍馬項,將裙襬掖於腰間,接過馬轡,翻身上馬,動作乾脆利落,十分颯爽。
石兒祿招手讓僕從牽過自己的花鬃馬,撩衣上馬,驅馬前行,隨在江念身側。
落於人後的松贊見此架勢,暗暗搖了搖頭,誰能料到這兩人居然會為了一個女人對上。
只是不知最後誰輸誰贏,誰能抱得美人歸……
一行人往城外行去,出了城門,周圍的霧氣就散了,陽光輕飄飄灑下來,又是一片金色調。
江念眸光震顫,看著眼前的曠景,終於知道夷越男女為何骨子裡透著原生的逆野。
四野綠瑩瑩一片,深綠愛淺綠,連綿出綠色的高低起伏,汩汩的溪流作紐帶,從他們腳下逶迤而去,同天邊的群山相連,而天邊的群山又將這片土地同天空相連。
這些是她從沒看過的,哪怕那次同呼延吉前往衡煬的路上,她亦沒見過這麼美的景,美得不太真實。
肥沃的土地上散佈著灰白石壘成的房屋,隱隱可見有人進出。
原來這就是呼延吉惜愛的土地啊!
一行人找了一片可憩坐的地方,下馬安頓。
松讚的兩房妻室分別攙扶著僕人下了馬車,江念有些好奇地看了幾眼,兩個女人都還年輕,一個清麗多些,一個嫵媚多些。
梁國男人內宅是一妻多妾,夷越男子不興那個,是以,江念好奇兩個地位相當的女人怎能安然共處。
只見兩個女子先是看了她這邊一眼,其中一個低頭對另一個笑著說了什麼,另一個也跟著笑起來。
江念收回眼,秋月上前將她手裡的棗紅小馬牽到一邊拴住。
安努爾走了過來,垂盡的余光中盡是女人的側顏:“這景如何,還能入眼否?”
“入了眼。”江念喃喃說道,“安阿兄,有一事我想同你說。”
“何事。”
江念抿了抿唇,略略鈍圓的唇形這麼一抿添了絲俏皮:“我其實沒有失憶,哄騙了你。”
男人輕笑出聲,那聲音隨風盪開:“不意外。”
“你已知曉?”
“失憶之人源於好奇,總會想著探尋從前,可你好似有意迴避,這就有些不同尋常,不過嘛,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從前的不開心若能不記得,不失為一件幸事。”
從前的不開心麼?那倒也不盡然。
不知怎的,安努爾覺著女人的眉尖染有點點輕愁,不知這愁從何處來,連這景都無法化開。
“阿念——”爽朗的男聲遠遠叫道,就是這麼一剎那,女人的輕愁散了,沒了,消失了。
石兒祿快速走來,立在不遠處向她招手,讓她過去。
江念快步朝另一邊走去,走了幾步似有所覺,回頭看向安努爾,笑道:“安阿兄,我過那邊去。”
安努爾微笑著點了點頭,可在女人轉身後,那無味的笑便收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