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君榻

第97章 我把心拿到你面前

就這麼的,江念不知坐了幾時,直到聽見灶房裡“滋啦——”聲響,才發覺自己從早上坐到了午時。

她起身,腦子昏沉沉的,如同裡面填滿石頭,石頭縫裡灌滿水。

於是慢慢走回床榻,想要再躺一會兒,想到什麼,忽然頓住腳,扭過身快步走到妝奩前,從抽屜裡取出一把鑰匙,然後走到牆角的立櫃前,開啟,裡面躺的正是那本綠皮書。

江念將書取出,走回窗榻邊,踢鞋上榻,將書擱於桌案上,手指在綠皮書上摩挲了一會兒。

書頁重啟,那些故事再次展現眼前。

上次,她就是看到這裡終止,他說,他每有創傷便尋到她的面前,尤喜觀她嗔罵那些欺辱他的仕宦子弟,他口口聲聲喚她阿姐,心底卻譏她憨直,諷她愚婦,更是惡語“誰家若聘此蠢婦,豈不無妄之災?”。

後一段,又羞辱她是花孔雀,說她是孔雀苑的雀兒,孤高自許,目無下塵。

江念籲出一口氣,待往下翻去,房門再次被敲響。

“阿姑,起身了嗎?午飯好了,起來吃一些罷?”

是秋月的聲音。

“你們吃,不必管我,我再躺會兒。”江念回應道。

打發了秋月,江念靜了靜心,翻開下一頁,繼續往後看去,後面記錄了他的日常,譬如每日練功,身上又受了多少傷,又如何被師父責罵,他又是怎麼在心裡罵回去的。

江念噗嗤笑出聲,笑裡有淚。

教呼延吉習武的師父是個武功極高深的人,是呼延吉的兄長遣派來的。

此人是後來才來的大梁,之所以派他前來,是因為發生過一件事,呼延吉左肩窩的傷痕就是那一次留下的,那次的事情……江念不願去想,也不願再提。

這一會兒,江念看著書上的文字,細細看著,連同他日常生活的瑣碎小事。

他說,他將心捧到她的面前,她卻連看也不願意看一眼,她現在看了,很認真地在看。

終於寫到她了,江念有些緊張,好像孩子收到一份心愛的禮物,掀起一角看一眼,看出一個大概的影兒,再將它完全展露出來,細看真切。

“春日正濃,不少人出城踏青,只見那郊原曠野,景物芳菲,千花萬蕊,仕女遊人不斷。

我叫上江軻,江軻又叫上他阿姐,乘車出行郊外賞玩春景,到了地方,是一片極為廣闊的郊野,僕從們開始燒水煮茶,並支桌擺放果品小食。

江家女郎走來問我可會御馬?我鬼使神差地說了兩個字‘不會’,她說她可教我,我同意了,並非想讓她教我御馬,而是想觀其劣技,殊不知,我自蹣跚學步,便開始翻爬馬背。

她從如何上馬,如何踩鐙,再到騎姿、起停、控速,無不細緻一一教導,我見她額沁薄汗,十分認真的模樣,竟也有些認真起來。

這江家女郎怎的對我這般殷勤,莫非傾心於我?我不過十歲,想來應當不是。”

江念看到這裡,笑也不是,氣也不是,小小兒郎腦子裡在想什麼?

正在這時,秋月的聲音從門外再次響起:“阿姑,對過房裡可清了?”

江念怔了怔,說道:“清掃了罷。”

在秋月和珠珠的低語中,江念繼續往後翻看……

中間又是一些生活瑣事,無非是他怎樣被師父逼迫習功,還有怎樣懲治那些欺辱他的王孫權貴。

江念就這麼慢慢地細看著,給自己倒了一盞茶,喝了一口,再翻過一頁,那一頁沒別的,只有一句話,不,不只那一頁,是左右攤開的整面,只有一句話。

“輾轉數日,終省得,江家女郎屬意於我。”

江念一口茶水差點噴出,心裡罵道,你從哪兒看出來我屬意於你?就這麼突突來一下。

她怕自己錯漏了什麼細枝末節,又翻到前面再細看,都是他罵天咒地的話,再無別的,怎麼就突兀冒出她屬意於他的想法,毫無根由。

真是氣煞人。

女人卻不知,自己的嘴角始終帶著笑,往後再看,又是一頁。

“江家女郎,脾性不乖,只有姿容勉強可入眼……”前面仍是一番貶責,直到最後一句,“如此愚婦,安得為長兄婦?若吾兄娶之,豈非坑害兄長,罷了,罷了,日後我自娶之,代兄擋災厄。”

江念看了先是一怔,有些接不上,這前前後後完全不搭呀,前面還罵她,怎麼就要娶她了,還什麼替他兄長擋災厄,一副勉為其難的樣子,誰迫他了?

再後面的文字,她仍是被他嫌棄的,譬如嫌棄她喜歡的膚淺事物,又不自量力地好為人師,還有她在別人口裡如何嬌墮,可那嫌棄的口吻卻並不惹人討厭。

她突然感知到,若不是時刻關注她,他怎能知道得這樣詳盡。

“江念,你沒有心……”

這又是什麼,突然來這麼一句,聯想當時況景,將記憶縫合,想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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