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君榻

第91章 別動,別動……

秋月拿起絹帕替江念拭眼底的淚兒。

她隱約知道阿姑為什麼哭,大約是小郎君走了的緣故,小郎君在的時候,阿姑嘴上雖沒說什麼,可她看得出來,她的心情很好,小郎君在外吃酒,那麼晚了,她也要等他回了才睡下。

江念拿過帕子,將腮上的淚拭淨,笑了一笑:“莫要取笑我,喝個湯把自己給燙哭了。”

秋月把江念那碗菌菇湯端起:“婢子給阿姑舀一舀,一會兒涼下來就可以喝了。”

江念笑著點點頭。

用罷飯後,秋月備上熱水,江念回房沐身,盥沐畢,換上乾淨的寢衣,踢掉鞋,上了窗榻,從旁拿過一塊薄衾,墊在窗欄上,自己便枕著衾被透過窗隙吹晚風,看著院中淡淡的藍色調。

秋月將房間收拾乾淨,待一切忙好,拿了小烘爐來,給江念烘乾溼發。

“不用了,你去歇息,我再坐一會兒,待頭髮幹了便睡。”江念說道。

秋月搖了搖頭:“頭上溼著,可經不住夜風吹,仔細頭痛。”

江念微笑道:“把烘爐給我,我自己來,你也忙碌了一天,去睡罷。”

秋月這才沒說什麼,將暖爐遞到江念手裡,回身到床榻邊,在腳榻上鋪了床蓋,躺下睡了。

女人手裡握著暖爐,並沒有拿來烘乾髮絲,她的指尖在金銅爐身緩緩地摩挲著,像要把一腔子心事都摁進爐身裡。

不知幾更天時,爐身涼了,指尖也涼了,那一頭如綢的柔發染上青藍色的月華,披散下來,繾綣堆在腿邊。

江念整疊好窗欄上的衾被,探出身就要取下窗撐,“篤,篤——”的叩門聲在寂靜的院中響起,心道,這麼晚了,會是誰,遂繫上外衫,攏起發,下了窗榻,出屋,走到院門前。

“誰?”

“阿念,快開門,是我。”

是石兒祿的聲音,聲音裡有絲緊迫,夜重深更的,他來做什麼。

江念抽開門閂,昏暗的門影裡站著三人,一個石兒祿,一個安努爾,兩人中間架著一個蔫頭耷腦的男子。

縱使看不清臉,她也一眼認出了中間那人,不是呼延吉卻又是誰,三人身上都帶了酒氣,身後還立著幾個小廝,遂讓開身,讓兩人將人攙扶進房,安置到床榻上。

石兒祿瞥見江念臉色有些難看,怕她起怨嗔,趕忙解釋:“昨兒是我請的,今日輪到安努爾了,仍是在華興樓治的酒席,阿念,我可沒故意灌你阿弟酒啊,他倒好,把羯田幾個喝倒了不說,又自顧自喝起來,我同安努爾攔都攔不住,還把我們拉著一起喝,不是我倆控著一點,咱哥仨今夜都要在華興樓躺一宿。”

江念看向安努爾。

安努爾坐在桌邊,頭醉沉得很,這小子灌酒的架勢很是生猛,簡直讓人難以招架。見江念看來,抬起一張潮紅的臉,點了點頭,算是承認了石兒祿的話。

石兒祿撫了撫額,嘆出一口酒息,又道:“依我看吶,你阿弟有事情悶結在心,今夜吃酒時我看他那樣子很不對勁,且這悶結多半因為女人,等他酒醒了你同他談一談,好男兒何患無妻,怎至於為了一個女人傷身。”

安努爾撐在桌邊,緩了幾息,站起身走到江念身邊:“把秋月叫來罷,讓她伺候,他醉成這樣,你怎樣招呼得了。”

江念看了一眼床榻上醉得人事不省的人,微笑道:“無事,勞你們帶他回來,你二人也醉得厲害,趕緊歸家歇息罷。”

安努爾點點頭,叫上石兒祿離開了。

待二人走後,江念閂了院門,打了一盆水走回屋中,側身坐到床沿,目光輕落到男人的醉顏上,怔怔地看了好一會兒,然後抬手搵了搵他醺紅的面龐。

男人似有所覺,沉沉的醉意中捉住那手,眼似睜非睜地看了過來,掌心稍稍帶出力道,將那手摁在胸口。

“阿姐,你是不是不要我了?”男人喃喃道。

江念不語,就那麼任他抓著她的手。

他將她的手抓得更緊了:“你真的不要我了……”隔了一會兒,他撐起半邊身子,艱難地坐起,盤起雙腿,微垂著頭,把玩她柔白的指,“讓我再住些時候罷。”

江念說不清心裡是什麼滋味,只是淡淡地“嗯”了一聲。

這一刻她真實悟得,人和人不論前緣再深厚,終有一天會走散,這世間有太多事情,不好說,不可說,她知道他有他的不得已,而她呢,向來是個私心很重的人,做不出太大的犧牲。

做不了那內助之賢,亦無法助夫成德。

她深知這是一條多麼艱難的路途,一旦踏上,那路上的艱辛和無奈只有自己品味。

在可以多妻的夷越,她在呼延吉身邊連一個妻的位次都不是,她梁人的身份僅僅只能是奴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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