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轍出身本是耕讀之家,無奈家族裡爾虞我詐,待到科考那年,竟風雨飄搖只剩他一人。
十八中舉,榜眼及第,又是高品的門生,在玉京做了兩年戶部提舉,而後下放山東清吏司歷練,算是比上不足比下有餘的。
只是他心裡存了大志向,他做官做得真心實意,這輩子勢必要出人頭地,故而在這個位置上十分清楚,鬧得再難堪,也不能鬧出饑荒疫病,不能讓流民跑去玉京砸他的招牌。
人命固然重要,可這背後負載的價值,此之更甚。
風雨之中,還不到戌時天色就已暗,佑兒撐著傘小心護著飯菜,與挼風一道前來。
宋轍從透過窗看到二人,這才轉換思緒,起身去開啟了房門。
“大人久等,現下可要用飯?”挼風道。
見宋轍面色不太好,佑兒怕他這是餓著了,忙解釋道:“下雨天不便行路,奴婢耽誤時辰了。”
挼風既要撐傘又要提食盒,兩隻手也忙不過來,她索性無事可做,這才幫著提。
宋轍隨意擺了手,止她的話:“此等小事,我不會怪罪。”
佑兒腹誹,大人真是餓了,往前都自稱本官,現下倒平易近人。
擺好了飯正要走,卻聽宋轍問道:“你瞧著這雨今夜可會停?”
他看著佑兒,顯然不是問挼風的。
佑兒回過頭去看了眼細密雨簾,想了想道:“怕是要下幾日呢,去歲也是這般時候,奴婢記得汝州河水翻岸,還淹死了人。”
宋轍晃眼看到她腰間的絛絲,凝眉道:“嗯,下去吧。”
佑兒的髮尾還滴著水,分明靈動的髮帶也溼漉漉地死板垂下,走前多嘴問道:“明日給大人做冰糖綠豆湯喝可好?”
“這些小事你自己決定。”
雷聲隆隆,佑兒見他心情沉重,不敢再多說話,擰著食盒就退了下去。
這場大雨並未歇氣半日,一鼓作氣就是整整七日,即使做了吃食也是挼風提去。雖說同在一處屋簷下,可佑兒倒是再未見過宋轍。
這樣的天氣確實不需要再灑水消熱,只是人來人往四下都是腳印,倒是累得佑兒和高娘子擦拭的腰痠背痛。
“後頭的我來擦吧。”佑兒瞧著高娘子手實在是痠痛,搶了她手上帕子道:“索性也就大人這兩間屋子了,他少回倒是不髒的。”
這話也是事實,高娘子如今是真心喜愛佑兒,拉著她的手道謝:“真是有勞你了,我這就去讓王婆把你那鴛鴦藤洗乾淨。”
昨日聽挼風說宋轍這幾日為了流民熬夜上火,就想著今日給他做金銀米糕去去火。
誰知這屋子還沒擦完,就聽到慌亂的腳步聲傳來,她跪坐在桌前回過頭就見挼風揹著宋轍急匆匆跑了來。
“正好姑娘在,還請看顧著大人,我去瞧瞧這李班頭怎還沒請大夫來。”挼風丟下這話又跑了出去,倒是來去如風。
佑兒看著放在床上的宋轍,憔悴如斯,探了他的額頭,驚呼一聲:“怎這樣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