佑兒看他一時入神,倒是忘了回話,再想起來時又見他眼皮也未抬,倒也不在意她要不要回話。
左不過是一句窮,沒錢買罷了。
誰知半晌過後,宋轍又慢條斯理道了句:“女子素來是極愛這些的,你倒是不同。”
“我如何不同?”佑兒換了另一身芽綠的交領短衫,下頭照舊是月白裙子,看著倒是清爽別緻。
宋轍朝她看一眼,又回頭闔眼,默了默才道:“你也喜歡首飾?我只當你喜白花花的銀子。”
“也不止銀子。”佑兒漫不經心理了理腰間的絛絲,笑道:“金子我更喜歡。”
宋轍鼻息間傳來一聲冷哼,兩人不再打著機鋒,士大夫克己復禮,他學了小半生的儒學心學,什麼慾望都藏在心頭,從不在外表明,這也是文人的體面。
可見著佑兒這般明晃晃坦露自己的慾望,他倒不覺得反感,甚至還覺得她比旁人有趣。
意識到自己不受控的思緒,宋轍冷著臉側過身子,將腦海裡佑兒的模樣挪開。
申時末,宋轍帶著佑兒依約至饗食樓,門口的店小二聽聞馮老闆三字,臉上頓時笑出了褶子,躬著身請兩人上樓。
宋轍今日不知是有意無意,穿了身豆綠的直裰,玉冠束髮,難掩瀟灑風流。
往日常見他打扮得老氣橫秋,那身官袍也是死板墨綠,這次到登州倒是一日比一日看著年輕風流。
一旁有婦人娘子側目來看,佑兒低聲道:“郎君打扮一番,倒是姿色不錯。”
宋轍依舊是冷哼一聲,只是喉結滾了幾遭,似是有話有嚥了回去。
到了二樓最裡面的屋子,就見馮掌櫃已站在走廊外頭,宋轍忙上前作揖道:“倒是我來遲了,真是罪過罪過。”
這變臉比翻書還快,唱唸做打信手拈來。
馮掌櫃看了眼宋轍身後的佑兒,這才道:“沈夫人今日倒是精神了些。”
說罷,也不再寒暄,伸手往裡請道:“我家老爺等候多時了,兩位快請進。”
登州府算不得富裕,上有汝州百年商地,還有濟南府壓著,就連萊州也比此地富裕些,可即便如此,這饗食樓裡頭的陳設擺件也絲毫不遜色。
宋轍心裡頭的算盤一打,再看這屋裡一水的黃花梨木,窗邊小几上擺著半點不應季的梅蘭竹菊四君子,定睛一瞧才知皆是玉石翡翠雕刻的。
佑兒深吸一口氣,卻被宋轍拉住了衣袖,抬眼就見他冷峻的神色。
馮掌櫃將珍珠簾子掀開,引著兩人往裡間去,珠簾落下帶著極好聽又不刺耳的清脆聲音,不禁讓佑兒後背酥麻。
這哪是珍珠聲,這是嘩嘩的銀子聲。
裡屋的人忽而笑出了聲道:“沈老闆是富貴窩裡出來的,瞧瞧我這屋子,如何?”
話音落地,宋轍見到了這聲音的主人,竟是不惑之年,面目清俊有些儒商派頭。只是身上的綾羅,腰間的玉帶又與儒商講究的恭謹德行,相距甚遠。
“馮老闆這裡自是金玉堆砌,價值連城。”宋轍拱手作揖道:“我沈家自然是不如的。”
他這話沒扯謊,沈家雖有錢,但絕不會這般高調露富。
見他這般說,馮老闆自得大笑,就在人心頭放鬆片刻時,卻聽得他道:“沈彥,沈家二房庶子,年紀輕輕就打理生意,沈老太爺倒是器重你,”
宋轍眼中依舊帶著笑意,只是藏在袖中的手掌心,已有些發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