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半點生機也尋不到,誰願意離鄉背井。
宋轍思忖良久,再又遇著流民是,勒緊了馬韁停下,低頭問道:“敢問老丈,如今平陰府是什麼光景?”
那老丈有氣無力地抬眼,搖了搖頭說不出話來。
宋轍摸出一個饅頭遞給他,道:“在下有親眷在平陰府,如今這般也不知還能不能尋到了。”
老丈接過饅頭吃了一小口,剩下的小心放進了懷裡,擺擺手道:“尋不到了,那大水得有一人高,莊稼沒了,屋子也沒了,整個平陰府都泡在泥漿裡頭,沒了……”
挼風聽罷,出言問道:“那官府呢?可有作為?”
“官府啊……”老丈面色萎黃,更是不願再提:“前腳大水過去,後腳就封了城,糧食沒見著,滿城都是死人,衙門怕生瘟疫,都堆在板車上,拉到荒郊野地裡燒了,能逃出來的都是為了口飯吃,翻山出來的。”
見宋轍二人沉默不語,他也不在意,嘆了口氣接著往回走。
“大人這是心疼平陰府?”挼風低聲問道。
宋轍怔忡搖頭,他是沒想到這些人的心這麼黑,沉聲道:“布政使司竟然連放糧這等事也敢編。”
定是沒糧了,否則不敢到這般地步。
“可去歲秋朝廷分明撥了錢,難不成……”挼風看了眼宋轍,這可是失察之過。
清吏司雖有稽核之責,可區區清吏司衙門,如何敢查布政使的事,何況山東民政事務,一直是巡撫親管,他平日從不過問太細。
宋轍去歲照例查勘時,倉庫裡分明有十萬石糧。若要從裡頭挪那麼多米糧出去,並非易事……
“原來是想我去登州府戴罪立功。”宋轍一顆心上下浮沉,他不敢想,若是自己沒有遞那摺子上去,今日就該是五花大綁將他帶回玉京,殺雞儆猴。
可沈謙安排的差事,未免是將他往火坑裡推,一招不慎,性命難保。
佑兒下午就出了城門,又怕在城門外待著有些礙眼,遂往前頭走了段路,靠在樹下躲著,原來的雙髻早垮塌垂到耳下,看著倒不像丫鬟了。
不遠不近的,既能看到城門,也能看到附近的大路。
“這都天黑了,也不見大人和挼風來。”佑兒咬了口餅子,嘟嚷道:“怕不成是騙我的?”
幸而今日沒有下雨,可草地上卻還有溼氣,佑兒自然不能坐著,但站得久了,難免腰痠腿脹,只能這般歪斜身子靠在樹上。
城門掛了燈,襯得這田野荒蕪間卻格外漆黑,佑兒心頭忽而有些慌,喃喃道:“怕不是想趕我走?”
宋轍曾說過自己沒有戶帖一事,萬事寸步難行。她也問過高娘子,在外不論是住客棧,還是置辦屋子,哪怕她再進這濟南府的大門,也是萬萬不能的。
“大人定然不會趕我走,雖說他是摳搜了些,但不至於這般坑害我。”
遠處傳來噠噠的馬蹄聲,佑兒忙放眼望去,不是宋轍二人又能是誰。
“大人!挼風哥!”佑兒咬著餅,聲音聽著也不太利索。
宋轍勒馬停在她面前,見她模樣甚是滑稽,似笑非笑:“怎的這副樣子?不是讓你宵禁才出來,看來是等了許久?”
佑兒不好說自己為了出來想的藉口,反倒不好在衙門久待,撇了撇嘴:“奴婢還沒好好瞧過省府,就早些出來逛逛。”
宋轍這才後知後覺,衙門在西邊,這是東城,怕是難為她這雙腿了,沉聲道:“上來吧,此行艱苦,事成後必有賞錢。”
佑兒卻退了半步:“如何敢與大人……”當初他說過的話,自己可記得清楚。
宋轍面色沉了幾分,伸過手來,打斷她的話道:“時間緊迫,不講這些虛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