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攥緊拳頭,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怎麼會這樣?
涼亭石桌上積著層薄灰,元翎無意識地在上面勾畫起來。
北狄地勢圖漸漸成形,王庭在中央,東境是忠於他的二十萬大軍,西境則是……元玥控制的狼騎兵大營。
若元玥已經登基,只怕不出幾天,元玥下的第一道詔令必定是召回東境統帥阿史那敏。
“阿史那敏……”
元翎冷笑出聲,看來,這位正使的心已經不在他這邊了。
暮色漸濃,遠處宮燈次第亮起。
元翎盯著一處出神,喉間溢位壓抑的低笑。
難怪元玥那麼爽快放他出使,阿史那敏的任務恐怕不是輔佐,而是監視。
夜風掠過梅枝,抖落幾片早凋的花瓣。
元翎抬手接住一片,恍惚看見父親臨終時的面容。
“翎兒,記住……南疆的蛇毒,北狄的狼群,都比不上王庭裡的暗箭。”
“母親……”
他將花瓣碾碎在指尖,鮮紅的汁液如血般刺目。
若元玥已經登基,他在北狄的最後依仗,父親給他留下的巫月族死士,恐怕也凶多吉少。
遠處傳來打更聲,元翎猛然驚醒。
他迅速抹去石桌上的痕跡,卻在轉身時撞上一雙琥珀色的眼睛,姬瑢不知何時站在亭外,手裡提著盞琉璃宮燈。
姬瑢將燈掛在梅枝上,“帝卿怎麼對著這殘花發呆?”
燈光在元翎臉上投下搖曳的陰影。
他被恍惚了一瞬,再睜眼時又換上了那副玩世不恭的笑容,“在想……五殿下宮裡的茶,比那日宮宴上的酒還醉人。”
姬瑢輕笑,從袖中取出個白玉酒壺,“那再嚐嚐這個?我自己釀的杜康酒,何以解憂,唯有杜康。”
元翎沉默片刻,接過酒壺仰頭灌了一口,火辣的酒液灼燒著喉嚨,“好酒!可惜……”
他抹了抹嘴角,“本帝卿向來千杯不醉。”
“是嗎?那就多喝些。”
酒液傾入喉中,像吞下一道火線。
元翎仰頭又灌下一杯,琥珀色的“忘憂露”順著唇角滑落,在衣襟上洇開深色的痕跡。
“帝卿慢些喝。”姬瑢的聲音似遠似近,“這酒後勁大。”
元翎嗤笑一聲,索性抓起玉壺直接對嘴痛飲。
酒液太烈,嗆得他眼眶發紅,卻仍不肯停下。
喉結急促滾動,彷彿要借這灼燒般的痛楚,壓下胸腔裡那股無處宣洩的鬱氣。
母親死了。
元玥登基了。
他回不去了。
這三個念頭在腦中輪番碾過,每想一次就灌下一口酒。
琉璃宮燈的光暈在視線裡模糊成團,恍惚間竟像是北狄王庭的夜明珠,而耳邊呼嘯的風聲,多像故鄉草原上永不停歇的長風。
“啪!”
玉壺突然被按在石桌上,姬瑢的手指修長有力,指甲修剪得圓潤乾淨,的確是養尊處優的皇子才有的手。
元翎盯著那雙手,忽然想起自己掌心那道疤,那是十二歲那年,元玥騙他徒手去抓淬了毒的匕首留下的。
“夠了,再喝下去要出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