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母支支吾吾,半晌才低聲說出實情:“你這次的事……我們曉得了……他又去做棒棒的活路,想多掙點給你還債。”
鍋裡剛炒好的菜還冒著熱氣。
陸昊問清楚位置,轉身就衝出了家門。
他跑向一個老舊市場,穿過狹窄擁擠的巷道。
遠遠的,他一眼就看到了那個身影。
父親的背上,扛著一臺巨大的雙開門冰箱,沉重的分量將他的整個身子壓成了一張弓,一步步走上臺階上,每一步都走得極為吃力,彷彿隨時都會被那重量壓垮。
那曾經為他撐起一片天的脊樑,此刻被生活壓得徹底彎了下去。
陸昊雙眼瞬間通紅。
他大步衝了過去,一把扶住搖搖欲墜的冰箱,聲音發顫:“老漢,我來!”
聽到聲音,陸父的身體猛地一僵,扛著冰箱,窘迫地愣在了原地。
陸父渾濁的眼睛裡閃過一絲慌亂,手臂上的青筋因用力而暴起,嘴上卻固執地說道:“你沒幹過這個,幹不來。”
他不肯放手。
陸昊也不再爭,只是繞到冰箱後面,用自己的肩膀和雙手,死死抵住冰箱的尾部,將大部分重量承接到自己身上。
“走。”陸昊只說了一個字。
父子倆,一個在前面揹著,一個在後面託著,像兩隻被縛在同一根繩上的螞蚱,將那龐然大物一點點地向上挪。
一旁的僱主看得目瞪口呆,看著帥氣高大的陸昊,他想不通這對氣質迥異的兩人到底是什麼關係。
好不容易將冰箱搬到屋內,僱主擦了擦汗,指著樓下馬路上一個還沒拆封的空調外機說:“還有這個。”
這一次,陸昊沒給父親任何拒絕的機會。
他走下樓,直接到空調前,將粗糙的尼龍揹帶套在自己肩上,深吸一口氣,猛地將空調背了起來。
沉重的鐵疙瘩壓得他一個趔趄,但他很快站穩了腳跟。
他一步步走上霧都獨有的石階小路,每一步都踩得極穩。
這一次,換成了陸父跟在後面,伸出那雙佈滿老繭的手,小心翼翼地託著空調的一角,眼神裡是說不清的複雜情緒。
終於將空調送到了僱主家中。
結算工錢的時候,僱主忍不住好奇,仔仔細細地打量著陸昊:“小兄弟,你……你長得好像一個明星啊?”
“你認錯了。”陸昊接過一張五十的鈔票,平靜地回答。
結完了賬,陸父沙啞著嗓子說:“走,吃飯去。”
陸昊點點頭,跟著父親來到他平時吃午飯的地方。
那是一個藏在巷子深處的小飯館,幾張油膩的桌子,坐滿了穿著汗衫、面板黝黑的棒棒和苦力。
飯菜是便宜的大鍋菜,米飯可以隨便添。
陸昊就坐在他們中間,聽著他們用方言談論著身體上的傷痛,一股酸澀的情緒在他心底翻湧、積蓄。
這些棒棒們,做著最苦的工作,掙著最少的錢。
他們的臉上,刻著風霜和歲月的溝壑,每一道皺紋裡都藏著一個關於生計的故事。
他們談論著哪家的貨最重,哪條路最難走,哪個僱主大方,哪個又最小氣。
這些話題,離陸昊的世界那麼遙遠,卻又如此真切地刺痛著他。
陸父埋頭吃飯,大口大口地扒拉著碗裡的白飯,彷彿要把一天的疲憊都吞進肚子裡。
吃完飯,他便帶著父親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