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棲閣,紗帳低垂。
林噙霜褪去釵環,斜躺在床上,端的是一副病弱西子的模樣。
在她看來,盛紘素來是吃軟不吃硬,只要自己裝病,必會心軟。
待過幾日他怒氣消了,再去跟前奉盞茶,說幾句體己話。
事情便又能輕輕揭過,墨兒也能如願嫁去梁家。
橫豎這些年,回回都是這般過來的,那王若弗輸就輸在不會服軟賣乖。
聽到外頭的腳步聲,林噙霜知道是盛紘,她微微側身,故意將白皙的手腕露在錦被外頭。
“吱呀——”門被推開。
林噙霜輕咳兩聲,嬌聲道:“紘郎來做什麼?別看人家,生病的人,難看的很~”
盛紘陰沉著臉,咬牙切齒的配合著她,“霜兒可差人請郎中來瞧過了?”
“紘郎不來,奴婢怎敢驚動旁人,不過是心中愧疚鬱結,吃不下睡不著的,熬著罷了~”
說罷,她弱柳扶風一般掙扎著坐起身來。
待將目光放在盛紘身上時,嚇的臉色一變。
“紘郎……”
盛紘強撐著邁步坐在屏風後的軟榻上,“別裝了,起來吧,我有話要問你。”
林噙霜眼珠子滴溜一轉,忙不迭來到他的身前跪下,哭訴道:“紘郎,這件事情墨兒就是一時糊塗,要打要罰,只管衝著奴婢來。”
“然後呢?”盛紘冷冷看著他,眼中再無往日的情意。
“總歸已經鬧成這樣,外頭風言風語都傳遍了,不如即刻就去梁家提親,定個日子把婚事給辦了,大家臉上都好看。”
“以咱家如今的家世,墨兒雖是庶出,去她伯爵府當正頭大娘子也是門當戶對!”
“紘郎,你就答應奴婢吧。”林噙霜柳眉微蹙,小聲抽泣著,好像隨時要暈倒一般。
此話一出,盛紘心中一陣抽痛。
“風言風語……霜兒,墨兒她是你親生的啊,為何非要這般糟踐她。”
盛紘想不通她為何要幹這等醜事,自己給墨蘭物色的都是既有學識又有才幹的男子。
即便外放去偏僻之所,有盛家的扶持,回京指日可待。
最重要的是,有這樣的岳家,墨蘭嫁過去根本無需看人眼色。
就如當年的王若弗一般,在家中叱吒風雲。
“墨兒她打小錦衣玉食,聰慧伶俐,琴棋書畫在家中哪樣不是拔尖的。”
“我是罪臣出身不假,紘郎你當初和我苟且時,可從未在乎過這些。”
“你把墨兒配個三甲出身的芝麻小官,她至少要苦熬十多年才還能回京。”
“若是不成器的,墨兒一輩子能回來幾次?”林噙霜捂著心口,聲音尤為悽楚。
盛紘抬手擰了擰眉心,“可吳大娘子相中的是明蘭。”
“你偏要用這等下作手段把墨兒塞進伯爵府,即便事成,你以為她往後在梁府能有好日子過?”
“為何不能,梁家六郎對墨兒情根深種,非她不娶,又是堂堂正正做大娘子的!”
“只要多帶些嫁妝,風風光光的送她出門,梁家上下哪會有人瞧不起她!”
“紘郎你就疼疼墨兒吧,她也是你的親生骨肉啊。”
林噙霜抓住盛紘的衣角,一副梨花帶雨的模樣。
“梁家是汴京數一數二的富戶,多少嫁妝能夠,你一個妾室,平日過的比大娘子還體面!”
“你原該和衛氏一樣,安分守己,好好教養孩子,你看看墨兒,被你給教成什麼樣子了!”
“我告訴你,華兒回來了!”
“你身邊這兩個刁奴,剛出門就被太子殿下的人擒獲!”
盛紘滿眼疲憊與痛苦,他知道這件事情若想收場,非得把林噙霜打死不可。
“什麼?太子殿下怎麼會知道!”
林噙霜搖搖頭,不敢相信自己耳朵所聽到的。
“皇城司監察百官,咱家如今是什麼身份,一舉一動都在太子的眼皮底下!”
“你個賤人,險些害了咱們全家!”
說罷,他抬抬手,一直侯在外頭的冬榮將林棲閣的兩個女使丟了進來。
女使跪伏在地上,抖若篩糠,一句話都不敢說。
“你們……”林噙霜睜大眼睛,癱坐在地上,轉頭抱緊盛紘的腿。
“紘郎,奴婢知錯了,奴婢只是為了墨兒的前程,一時糊塗!”
盛紘一把將她甩開,咬牙道:“一時糊塗?我看你分明就是蓄謀已久,不知羞恥!”
“不知羞恥?當初我清白之軀和你白日宣淫的時候,紘郎可曾想過我不知羞恥?”
林噙霜脫口而出,不知羞恥這個四個字,像把刀一樣刺在她的心裡。
盛紘也最沒資格指責自己!
“霜兒,在你心中,我們之間一直都是這麼不堪嗎?”
林噙霜抬眸看著他,腦中快速盤算著。
老太太口口聲聲說要打死墨蘭,訊息也沒傳出去,甚至太子和華蘭都出面了。
自己多半是沒有活路了,既如此,又何必還要哄著他!
這些年,她早就裝夠了!
“是!”
“當年我身為林家獨女,才氣美貌家世樣樣俱全,原可嫁去勳爵人家做大娘子。”
“若非爹爹獲罪,老太太刻薄,我怎會拋下廉恥,給你做妾二十年,忍氣吞聲遭人白眼,連帶墨兒的婚事都要低人一等!”
盛紘聽到此話,身形一晃,就像被人當胸打了一拳。
“霜兒,你以前不是這樣的,你明明是傾慕我的才氣,對我情深不能自抑……”
他自顧自說著,感覺天都要塌了。
二十年來自己對霜兒掏心掏肺!
為了她不惜得罪老太太,得罪王若弗,沒想到到頭來,霜兒都是在騙自己。
“紘郎喜歡的聽的話,霜兒都會說。”林噙霜扯了扯嘴角。
盛紘怒極之下,忍不住揚起手來,可他終是沒打下去,反抽向自己的臉。
對林噙霜,終究還是有感情的。
只是為了自己和子女的臉面前程,不得不將她捨棄。
“將她捆起來,嘴堵上,等候發落。”
對看守林棲閣的婆子們留下這句話後。
盛紘不準冬榮跟著,獨自一人搖搖晃晃,失魂落魄前往書房。
葳蕤軒,如蘭哭累了,已經蜷在軟榻上沉沉睡去,眼角還掛著未乾的淚珠。
王若弗被郎中瞧過,並無大礙,這會兒正抱著華蘭哭訴個不停。
“攛掇女兒與人私通,還想散播謠言。”
“這賤人是覺得墨蘭嫁不進豪門,便要拖著全家一塊死啊!”王若弗恨恨說著,老淚縱橫。
華蘭拿著帕子,不停幫她擦眼淚。
“母親寬心,好在事情沒傳出去,這次林氏唯有死路一條。”
“這賤人死了倒乾淨!可……殿下會不會因此厭棄了你?長柏他還在翰林院呢。”
想到這裡,王若弗又是淚如雨下。
華蘭輕輕搖頭,握緊她的手,“殿下明察秋毫,這會兒讓我回來,可見並未因後宅之事而遷怒。”
“母親莫要多想,哭傷了身子,反倒得不償失。”
王若弗盯著華蘭,顫聲道:“殿下沒厭棄你就好,這事兒是你父親種下的禍根,我是管不了了!”
華蘭垂眸想了想。
“夫妻本應患難與共,這件事情,的確該讓父親自己料理,可母親也別一直端著架子。”
“我知道,你難得能來家中一趟,讓母親好好看看你。”
“好。”華蘭溫婉一笑。
與此同時,明蘭坐在靠窗的軟榻上,雙手抱膝,呆呆看著窗外的一輪明月。
——
翌日,東宮,偏殿書房。
盛紘雙目佈滿血絲,眼下青黑一片,顯然一夜不曾閤眼。
這會兒正戰戰兢兢的立在殿內。
“殿下,臣治家無方,縱容妾室做出此等有辱門楣之事,臣罪該萬死!”
說罷,他腳下一軟,“噗通”一聲,跪倒在地。
趙晗站在案前,負手而立,垂眸看著盛紘,並未言語。
殿內一時間安靜的可怕,直到他額間佈滿細密的汗珠。
趙晗才沉聲道:“往日盛大人偏袒妾室的名聲,揚州可是人盡皆知啊。”
“府上衛小娘生產當日,若非六姑娘前來請孤,只怕府上,還得鬧出兩條人命來。”
“盛大人當時身為通判,對此事竟不了了之了,屬實叫孤費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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