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
這個少年確實有些本事,也懂治國之道。
可他畢竟才十三四歲,真的有能力承擔這個重任嗎。
馬皇后也無法給出答案,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希望他能再給自己一些驚喜吧。
——
冷靜下來後的朱元璋,反倒不急著去見馬鈺了。
除了關於殷商禮器的事情,馬鈺別的方面對他並沒有什麼吸引力。
但短期內是不太可能去那邊挖掘禮器的,所以現在見不見他都沒啥關係。
更何況他離京那麼多天,雖然有馬皇后幫忙處理政務,可依然積累了不少事情,需要他親自過問。
所以接下來幾天,他一直在忙這些事情。
關於大明律的制定,他也給出了自己的指示。
重刑和慎刑同時上,前者針對官吏,後者針對百姓。
他本以為,這個方法既採納了法家的思想,又滿足了儒家仁政要求。
雙方應該一致贊同並透過才對。
然而就在他準備迎接歌頌聲的時候,卻發現遭到了雙方的一致反對。
李善長為首的法家派系認為,法令應當統一。
商鞅在秦國變法,強調“壹刑”、“壹賞”、“壹教”。
即刑罰、獎賞和教育都要統一。
法不統一會給執法帶來不便,也會導致人心失衡,最終讓國家陷入混亂。
儒家反對的原因自不用多說,他們的終極目標是‘天子與士大夫共治天下’。
你現在要對當官的使用嚴刑峻法,這不是要我們的命嗎。
再說了,縱觀歷史各個朝代都優待官吏,因此才能盡收天下人心。
沒有聽說哪個朝代,因為苛待官吏而強盛的。
面對這個結果,朱元璋非常氣憤,但又無可奈何。
此時大明還未一統天下。
陝西、山西、山東、北平、遼東、兩廣、雲貴等地,還都在元朝的統治之下。
要真論實際控制的土地,新生的大明遠不如元朝的地盤大。
說白了,他還不是後來乾綱獨斷的洪武大帝,必須要照顧群臣的想法。
最終這件事情不得不暫時擱置。
但這件事情遠未就此結束,朱元璋發現經此一事後,群臣似乎更愛提意見了。
更準確說,是更喜歡反駁他,教他如何做事情了。
就連李善長都是如此。
反倒是劉伯溫,態度愈發的恭謹,處處維護他的權威。
朱元璋自然知道是怎麼回事兒,內心非常的憤怒,立即做出了回應。
提拔楊憲為中書左丞,調汪廣洋入京擔任中書參知政事。
同時還給告病的宋濂‘知制誥’一職。
知制誥就是書寫聖旨、詔書的權利,典型的位卑權大。
如果說這種種任命,只是為了完善中樞各機構,還算是正常操作的話。
那後面的操作指向性就非常明顯了。
尤其是楊憲(楊希武)正是被李善長彈劾罷官的楊希聖的兄長。
把仇人放在中書省眼皮子低下,其目的不言而喻。
當有人再次參李善長羞辱大臣的時候,朱元璋沒有再給他留面子。
當然也沒有當眾訓斥他,僅僅是罰俸三個月。
可即便如此,這一系列變動聯絡在一起,大家都知道皇帝的意思了。
分李善長的相權。
李善長臉色鐵青,卻也只能接受。
浙東派系還沒來得及高興,朱元璋轉手就給了他們一記耳光。
數位官吏或被罷免或被下獄,用的理由還和馬鈺有關。
陷害馬鈺殺人的江寧縣縣令,就是浙東派系出身。
這並不奇怪,朱元璋有意扶持浙東派和淮右打擂臺,肯定要給他們一些重要位置的。
江寧縣是應天下轄的大縣,交給浙東派系的官吏,正好可以用來牽制中樞的李善長等人。
等到馬鈺案爆發,這個縣令被下獄。
浙東派自然不會輕易就放棄他,暗中出力保了他一手。
他在監獄裡聲稱自己什麼都不知道,是被下面的人哄騙了。
查辦此案的捕快等人,也都一致聲稱縣令不知道這事兒,都是他們所為。
於是那個縣令就被判了個失察之罪給放了出來。
只是他的江寧縣令也當不成了,只能外放。
目前正在京中候補。
朱元璋就以重新調查此案為理由,將那個縣令抓了起來。
拱衛司十八般武藝還沒施展一遍,他就什麼都招了。
然後,當初舉薦他的,以及和他交往過密的官員,全部被處置。
之前出面保他的官員,也全部被下獄。
浙東系被這一記耳光抽的也頓時消停了。
收拾完兩幫人,朱元璋依然氣不過。
一次和劉伯溫談論過政務,閒聊的時候表達了對李善長的不滿。
其實這也是一種暗示,我對李善長很不滿,你別害怕,站出來和他打擂臺吧。
哪知,劉伯溫卻誠懇的道:“李相雖有過失,但功勞很大,威望頗高,能調和諸將。”
“唯有他方能擔此要職。”
見他不接招,朱元璋心中有些不喜,直接明示道:
“咱想讓你當宰相,你覺得如何?”
劉伯溫竟直接叩首道:“更換丞相如同更換樑柱,必須用粗壯結實的大木,如用細木,房屋就會立即倒坍。”
“李相乃大木也,臣就如那細木如何能擔此大任,請陛下三思。”
他一直不肯接招,朱元璋也沒有辦法,只能作罷。
又聊了幾句,劉伯溫起身告退。
直到走出老遠,確認朱元璋看不到自己,他才心有餘悸的嘆了口氣。
然後臉上露出一抹苦笑。
皇帝的意思他豈能不知道,可他真的不想再陷入黨爭泥潭了。
一來不論輸贏,自己都很難有好下場。
二來他確實不喜歡這種勾心鬥角,更想去做實事。
只可惜,皇帝不肯給他這個機會。
不過他到不擔心局勢會崩,天下遠還未平定,皇帝不會有什麼大動作的。
敲打一下淮右和浙東兩派系,已經是極限了。
只是這種局勢不可能一直維繫下去,早晚要有個瞭解。
可他也沒有什麼太好的破局之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一個字,難。
朱元璋內心同樣很憋屈,咱沒當皇帝的時候和孫子一樣,當了皇帝怎麼還和孫子一樣?
這皇帝不是白當了嗎?
馬皇后將這一切看在眼裡,卻也只能乾著急沒有任何辦法。
她很清楚問題出在哪裡。
君主不能明確思想,下面的臣子自然會起心動念。
倒不是他們想造反,而是會爭奪話語權。
這就是人性。
如果朱元璋能拿出一套切實可行的治國總方略,很多問題都能迎刃而解。
可這恰恰是他們欠缺的東西。
想到這裡,她目光再次看向應天府大牢的方向。
於是當天下午就找到朱元璋說道:
“重八,你不如去見一見那馬鈺,或許會有意想不到的收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