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框的玻璃被砸穿,海倫遺照上的那個血腳印,鞋底紋路正好覆蓋在她溫柔的笑靨上。
客廳裡,玻璃茶几爆炸般地傾瀉出大小不一、稜角猙獰的碎片,鋪撒在地毯上。更多的碎片迸濺到遠處,在陽光的照射下投下微小、銳利的光斑。
開放式廚房裡,廚具被粗暴地掀翻、拋擲、砸扁,散落一地。不鏽鋼鍋具扭曲變形,櫥櫃門大敞四開,食材調料被潑灑、混合。
最刺目的是海倫珍愛的那套玻璃餐具,晶瑩剔透的杯碗,無一倖免,碎裂的屍骸濺滿了檯面和地面,只有一隻僅存一半的玻璃碗,它傾斜地嵌在長絨地毯的褶皺裡,碗壁倒映著天花板,像一隻眼睛。
昨天未吃完的哈根達斯冰淇淋被踩踏得四處飛濺,奶白色、混雜著巧克力與香草醬的粘稠膏體,放射狀飛濺開來,在深色的實木地板上拖曳出令人作嘔的、長長的、半凝固的汙漬。
貝塔最初的驚愕與難以置信沉入眼底,取而代之的是深海般的寂靜。
他微微仰頭,脖頸上的肌肉虯結。目光注視著廚房地上那攤狼藉的、折射著慘淡晨光的玻璃碎片。一絲一毫地確認著每一片殘骸的形狀、大小,以及它們曾經拼湊出的、完美的整體。
在他眼底,有怒火在翻騰。不是虛無的火焰,而是沉重、粘稠的液體,無聲地填滿他軀體的每一個縫隙。
那套玻璃餐具是他送給海倫的,那時的她還健康,臉上永遠帶著笑意,這些器皿是她的專屬。
夏日裡的香草冰淇淋;剛出爐還燙手的麵包片;沙拉醬包裹著的新鮮菜葉;還有海倫專門為他,烤制的充滿愛意的戚風蛋糕,不成樣子的蛋糕上,總是帶著一點點可愛的焦邊……
那些記憶的味道、觸感、聲響,此刻正被那些鋒利的碎片殘忍地切割、碾碎。
貝塔走過去,走向那半個玻璃碗。
彎腰時,他的脊背挺直。當手指觸碰到那冰冷、光滑的弧面時,臉上沒有悲痛、沒有憤怒,只有一片絕對的、真空般的空白,所有的情緒,都已灌注入那沸騰的、即將衝破的粘稠情緒中。
貝塔直起腰,緩緩舉起那半個殘存的玻璃碗,將它對準窗外透進來的晨光。
陽光穿過晶瑩的玻璃折射出迷離的彩光,在他的臉上投下變幻的光斑。
他就這樣一動不動地凝視著,那個破碎的稜鏡在指間流轉。十幾秒的沉默裡,玻璃折射的光線在他瞳孔中跳動,在重映那些被碾碎的溫暖記憶。
終於,一聲壓抑著的冷笑從他鼻腔裡擠出:“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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