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醫生的喉頭輕輕滾動了一下。
模糊不清的聲音從他嘴角滲出，斷斷續續、幾乎是氣音：
“……阮……阮……”
安景眉心一跳。
她俯下身，側過耳貼近他，聲音更低了。
“你說什麼？”
“阮……阮……”那聲音很微弱，像是從一口瀕死的人肺裡磨出來的氣體，卻固執地重複，“……阮阮……”
安景立即轉頭，看向遠處還站在原地的“控魂者”。
“對方此時正在發呆，似乎覺得自己已經結束了cosplay。
見它這樣，安景給了個眼刀子。
你“爹”都要死了，還傻站著！
怎麼這麼不敬業啊，演戲演到底知不知道？
“阮阮”接收到訊號，眨了眨眼睛，小步跑了過來。
“快點！”安景衝她翻個白眼，眼神警告。
“阮阮”身子一抖，像終於讀取到劇本，猛地撲跪在地上，聲音一秒崩潰。
“爸爸！嗚嗚嗚嗚爸爸你怎麼了？！！我在這啊！你別嚇我嗚嗚嗚！！”
聲音哀慟，情緒拉滿，直衝天靈蓋，嚇得影醫手一抖差點把手術刀重新掏出來。
安景：“……”行吧，入戲也不至於入成這樣。
下次哪家辦白事缺哭喪的，她可以考慮把控魂者租出去，收入應該不錯。
安景立即回過神。
她在幹嘛，難道自己真的要當資本家了嗎？
杜醫生的睫毛，果然輕輕顫了下。
他的眼睛緩緩睜開，渾濁的眼白像玻璃，艱難地轉動，終於看見那張淚流滿面的臉。
還是那樣熟悉，一點沒變。
他的嘴角，緩慢地上揚了一點點。
笑了。
“……阮阮……”他的聲音輕得像夢。
他努力抬起手，手臂像根快斷的樹枝，抖得厲害，卻還是一點一點往上伸。
“爸爸……又看到你了。”
“阮阮”一頓，看著他的手輕輕碰著自己
她將自己靠近，像是真的女兒，輕輕貼上他的肩膀。
“雖然你是假的……”杜醫生幾乎是嘶啞著說，手掌撫摸著她的頭。“但……爸爸還是……很開心……”
他的聲音越來越低，像是一個老人，終於在死前看見了自己創造出的幻影。
“爸爸終於……看到你健康的樣子了……”
“原來這麼漂亮，這麼乖巧。”
“阮阮”身體微微一僵。
她不知道這是什麼情緒，看著對方的表情，她一下子不知道接下來的反應是什麼。
但她知道，自己這時候，就是要好好扮演這個女孩。
她就那麼靜靜地窩在那個人類的胸膛裡，沒有再哭，也沒有再說話。
杜醫生忽然抬眼，看向安景。
眼神清醒，卻像燃盡前最後一口火。
“謝謝你……”
“如果沒有你，我可能還……會犯更大的錯。”
“是我強行想把她留住……讓她活下去……”
“但她好像一直很痛苦……”
“謝謝你，讓我在錯了以後，還能有機會……讓‘她’來哄哄我……”
安景沒說話，只是緊緊抿著唇。
不知道怎麼回答他，安景別過頭。
她確實是想給他一個安慰。
因為杜醫生確實是真的很愛自己的女兒。
可當那個安慰真的變成對方最後的歸宿時，她突然就不知道自己做得對不對了。
“對不起啊。”她低聲說，“我沒能救下真的阮阮，甚至還是她死亡的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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