腹心之患,將發未發,又無法主動消除,大宋來日如何專心於外事?”
到了這時候,魏仁浦詢問趙德秀的話,早已大大超出了原本他設下那個考驗的範疇。
然而趙德秀既敢言想通一切,又豈懼魏仁浦這最難的第三問?
“正所謂“將欲取之,必先予之”。
陛下對李筠與李重進二人大加封賞,李筠與李重進面對陛下的封賞只有兩種選擇。
第一種是二人拒不接受,並立刻起兵叛亂。因陛下先施以恩義在先,那時陛下發兵征討二人,天下人皆不會有異議。
第二種是二人接受陛下封賞,但在暗中籌謀反叛事宜。
第二種選擇看起來穩妥,實際上卻會將他們二人送入絕路中。
李筠與李重進二人手中雖有些許精兵,卻絕對無法與我朝禁軍相抗衡。
加之二人一南一北,難以相連,陛下忌憚的是他們的反叛會煽動人心引起各地的追隨。
先接受封賞,後又背信棄義反叛,只會讓李筠與李重進不得人心,中原藩鎮哪個會跟隨?
至於魏公所言之將發未發,更無需多慮。
先賢有言:“君不密則失臣,臣不密則失身,幾事不密則害成”。
陛下近日來故意放任朝廷諸臣議論李筠與李重進的忠心,不是他不懂得這個道理。
而是他要在李筠與李重進的心中埋下一顆懷疑的種子。
就算李筠與李重進打算先接受陛下的封賞,隨著時間的推移,李筠與李重進心中不自安的情緒也會愈發深重。
短則數月,長不過一年,李筠與李重進必反!”
說最後一句話時,趙德秀的語氣顯得格外堅定。
他能得出這番判斷,除去他有著前世的記憶外,還因為他說的是安史之亂以來,天下藩鎮百年不變的傳統——敢懷疑,那就反!
當趙德秀說完他心中所有的分析後,魏仁浦一時間愣住了。
要想得出以上的分析,除去要將他日前所教的一切融會貫通外,本身還要具備對政治的敏銳判斷力。
就像該如何透過現有的情報,精準預判出趙匡胤的真實想法,這一點是很關鍵的。
相比於前者,後者才是最難得的。
對政治的敏銳判斷力除去要數十年的從政經驗積累才能得到外,就只能靠著上天的給予。
很明顯,趙德秀就是那位被上天眷顧的人。
政治天賦奇佳者,歷史上並不少見。
而當政治天賦奇佳這一屬性與皇長子的身份重迭起來後,帶給魏仁浦的震驚是巨大的。
早年五代的開國之君若有這樣的兒子,五代亂世怎會糜爛這麼久?
房內燭光影影綽綽,時明時暗的在趙德秀的身上舞動著。
這一幕讓心中震驚的魏仁浦恍惚間產生了一種錯覺:
趙德秀好似一條初露鋒芒的雛龍在暗自蟄伏,他在靜待著權勢的滋補餵養。
等到他徹底長成那一日,便可翱翔於九天!
“汝當為太子!”
既驚且喜的魏仁浦,良久後口中興奮的發出了這句感慨。
魏仁浦的感慨令趙德秀知道,他今日的表現令魏仁浦相當滿意。
或許魏仁浦會將他今日的表現都歸結於他有天賦,可趙德秀知道他今日能過關,還得悄悄感謝一個人。
宋初的名人趙德秀瞭解的不多,趙光義卻是當中一個。
趙光義身為五代第一梗王,自帶吸引人的關環。
正是在瞭解趙光義的過程中,趙德秀大概記住了李筠與李重進叛亂的具體時間點。
世事有時就是如此奇妙。
儘管欣喜於魏仁浦對自己的認同,但趙德秀不會因魏仁浦的一句認同就得意忘形。
爭儲之事兇險萬分,他還沒完全瞭解魏仁浦。
趙德秀離席做避讓狀,口中說道:
“魏公慎言,弟子不敢當。”
趙德秀的避讓,將魏仁浦的思緒從感慨中拉出。
趙德秀的謹慎,讓魏仁浦心中漸漸浮現了一個想法:亂世之中,非臣擇君,君亦擇臣!
有這樣的兒子,趙匡胤的命真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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