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他凝神推演之際,院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秦柔的弟弟秦銳一臉凝重地闖了進來,聲音帶著壓抑的憤怒:“沈天!出事了!趙小虎——他在上舍院被人打死了!”
“趙小虎?!”沈天先是一愣,沒反應過來。
隨即猛地站起,周身氣息驟寒:“怎麼回事?是何人所為?是什麼緣由?我不是放過話,說過他是我護著的嗎?”
一股冰冷的怒意瞬間席捲全屋。
今日八月初七,明天就是御器司公試考核的時候。
他先前已吩咐趙小虎呆在上舍院半步不出,怎麼會被人打死?
又是什麼人這麼張狂?一個費玉明還不能讓他們戒忌?
秦銳面色怒恨憤懣,語速飛快:“動手的是上舍生陳子安!但背後指使的,肯定是柳明軒!這柳明軒出自泰天府四品世家柳氏,其父是青州總兵趙元虎麾下六品督糧校尉柳振山!
趙小虎這次公試成績極好,若無意外,必能透過考核成為貢生,直接壓過柳明軒一頭,搶了他的前程!柳明軒沒有親自動手,而是指使陳子安在食堂外,直接對趙小虎暴起突襲,說是看他不順眼,要與他‘切磋’,結果五招不到,陳子安就藉助兩件五品符寶下了死手!問題是陳子安哪來的錢買五品符寶?定是柳家給的!”
沈天臉色陰沉的能滴出水來,一言不發,大步流星走出房間,沈修羅與秦銳對視了一眼,忙緊隨其後。
僅僅半刻時間,沈天就來到御器司上舍院的食堂前。
此時上舍院一片死寂,月光灑在青石地面,映出趙小虎冰冷的屍體。
他躺在冰冷的石板地上,雙目圓睜,胸口塌陷,嘴角殘留著凝固的血跡,年輕的臉龐上還凝固著一絲不甘與驚愕。
兇者陳子安被幾名衙役按著跪在一旁,他臉色慘白如紙,眼神空洞麻木,彷彿一具被抽走了靈魂的傀儡,對周遭一切毫無反應。
整個院子靜得可怕,所有上舍生都緊閉房門,躲在自己的房間內,連窗戶縫隙都不敢看。
那個柳明軒也早已不見蹤影,不知藏於何處。
場中唯一站著的教職人員,是那位從七品助教周緣。
他臉色也不太好看,見沈天帶著一身煞氣而來,忙上前幾步,擠出幾分僵硬的笑容,拱手道:“沈公子息怒!兇手陳子安已然伏法,人證物證確鑿,府衙定會秉公嚴懲,還趙小虎一個公道!此事~此事純屬意外衝突,還望沈總旗莫要——”
“莫要什麼?”沈天冰冷的目光如同實質的冰錐,狠狠刺在周緣臉上,瞬間讓他後面的話噎在喉嚨裡,心臟彷彿被一隻無形的手攥緊,幾乎窒息。
周緣還感覺到了沈天的官脈。
他們兩人都是從七品,那股源自北司靖魔府總旗官脈的凜然威壓,遠比他這個普通助教的官脈更加凝練厚重,帶著鐵血肅殺之氣。
——此子,居然真的被北鎮撫司招攬,成了北司靖魔府總旗?
沈天聲音不高,卻字字如刀,清晰地割裂著死寂的空氣:“周助教,你身為上舍院舍監,負責弟子起居修行,維持院中秩序。
學生在你眼皮底下,於公試前夜被‘切磋’致死,你竟稱之為‘意外’?你既坐視學子橫死而無動於衷,枉為人師,那這‘師’字,你也不必再擔了!”
“你…!”周緣臉色瞬間慘白如紙,嘴唇哆嗦著,卻一個字也反駁不出。
他知道沈天伯父已鹹魚翻身,成了御馬監提督太監!
他先前就因費玉明的事得罪過沈天,一直為此後悔,擔心沈天報復。
今日沈天的話更毫不掩飾,要讓他丟官棄職,這讓周緣整個人如墜冰窟。
沈天不再看他,目光轉向地上趙小虎年輕的屍體。
眼前的景象又讓他想起腦海深處一段遙遠而模糊的記憶——那是六十多年前,同樣在御器司底層掙扎,同樣被世家豪族逼迫得走投無路,最終不得不放棄一切,亡命天涯的沈傲!
一股深沉的戾氣在他胸中翻騰。
秦銳站在沈天身旁,看著趙小虎的屍體,苦澀地低聲道:“他出事前曾與我聊過幾次,說後悔了,後悔不該把成績考得那麼靠前,導致現在木秀於林,處境險惡。
趙小虎說他本以為崔御史來了,這御器司的天能亮堂些,能夠讓那些世家有些顧忌,可費玉明那事讓他徹底明白,這天,還是黑的!
我也覺得他是很天真,這泰天府御器司公試的名額,早就被那些世家豪強視作禁臠瓜分殆盡,趙小虎這樣的普通人家想出頭,除非甘願拜入世家門下,做他們的狗,搖尾乞憐,才有一線希望的。”
沈天沉默著,周身的氣息沉冷的可怕。
他緩緩蹲下身,替趙小虎合上那雙猶帶不甘的眼睛。
“讓趙小虎的家人來斂屍吧。”
他站起身,聲音恢復了平靜,卻比寒冰更冷,對沈修羅吩咐道,“事後將他們一家送到田莊安置,好生照看。”
他記得沈蒼提過,趙小虎家中尚有老母和三個年幼的弟妹。
“是,少主。”沈修羅躬身領命。
秦銳看著沈天交代完就轉身要走,眼中滿是不甘和憋屈:“沈天!難道就這麼算了?陳子安肯定是柳明軒那混蛋支使,他就沒把你放在眼裡。”
沈天腳步微頓,側過半張臉,斜睨了秦銳一眼。
他眼神深處透出極致冰冷的殺意與近乎睥睨的漠然,嘴角則勾起一抹令人心悸的弧度。
“算了?怎麼可能算了,我什麼時候吃過這種虧?”
話音落下,他就不再停留,轉身直往上舍院的大門行去。
秦銳看著沈天的背影微微一愣,他敏銳的靈覺在告訴他,這就是一頭即將撕碎獵物的兇獸,正悄然露出獠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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