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宮廢后,移出太廟。
一經傳播,震動天下。
一國皇后,為中宮之主,母儀天下,婦人之典範。
入祭太廟,享君王祭祀,闔門榮耀,人臣之典範。
論起影響力,無論是皇后,亦或是太廟功臣,都是一等一的存在。
然而,就是這樣的人物,竟是連著兩位一齊遭到政治打擊。
皇后被廢,太廟被移!
文武大臣,更是貶謫詔書不斷,一連貶謫了足足幾十人。
一時之間,九州齊震。
江府,涼榭。
銅鈴輕吟,水波泠泠。
幾道丈許梨木長几,上擺糕點、瓜果、清茶。
盛明蘭、顧廷燁夫婦,盛長柏、海氏夫婦,蔡京、盛如蘭夫婦,一一列席。
“嘶~!”
“齊衡那老小子,幾次上奏反對廢后,甚至就連子川奏請廢后之日,他都沒有半分退讓的跡象。”
顧廷燁啃著梅子,一臉的不解:“就這樣的人,貶到九品都不為過,為何僅是扣了些許俸祿啊?”
“咳!”
盛明蘭瞥了一眼丈夫,咳嗽一聲。
這都幾年了啊?
還吃醋呢?
“剛正執拗,不知變通,自是難登高位。”蔡京沉吟著,平靜道:“可這樣的人,自有風骨,也不一定就非得貶下去。”
說著,蔡京望向大姐夫。
這一次,足足貶了六七十人。
不少人都是連貶三、四級,一些三品以上的大臣,更是連貶了四、五級之多。
齊衡,卻僅是剋扣一些俸祿而已,甚至都沒有動一動官階,可謂是罰得最輕的人,沒有之一。
這其中,要是說沒有貓膩,他不信!
盛長柏抿著清茶,慨嘆道:“登門質問,非但不貶其官位,反而予以庇護。宰相肚裡能撐船啊!”
齊衡登門拜訪,質問閣老之舉,早已在仕林傳開,並不是什麼秘密。
經此一事,不少人都稱頌齊衡有膽量,江閣老有度量。
受人上門質問,非但不略施懲戒,反而主動庇護一二。
這樣的度量,實屬是心胸寬廣。
江昭捧著冰鎮蜜水,搖了搖頭,淡淡道:“僅僅是不打壓而已。”
“護他之人,實為大娘娘。”
都不是一路人,出於欣賞的態度,容一容齊衡的“冒犯”,自是沒什麼問題。
可要說主動庇護,卻是不可能。
內閣大學士的時刻庇護,單論韓系而言,有資格享受這一待遇的也就寥寥幾人而已。
以前有著這一待遇的韓系之人是王堯臣,以及他。
其後,王堯臣與他相繼入閣,有著這一待遇的就成了張方平、章衡二人。
都是典型的入閣苗子。
齊衡,何德何能?
“不打壓,何嘗不是一種庇護?大姐夫,著實是有容人之量。”蔡京一臉的認真,附和道。
近來,齊衡幾乎是跟官家和江昭對著幹,這都不主動打壓,已經算得上是一種“庇護”。
江昭點頭,沉吟道:“諫官有諫官的用法。”
“若是僅以一時之喜怒而貶之,天底下的諫官一輩子也就說一句實話的機會。”
一般來講,諫官要是太蹬鼻子上臉,搞試探底線那一套,都是穩穩的貶官,江昭也不會慣著這樣的人。
可如齊衡一般直愣執拗的諫官,可就真是相當少見。
這樣的人,有一種難得的“蠢”、“直”,什麼話都敢說,可起到警醒上位者的作用。
是以,無論是他,亦或是官家,都不會輕易打壓齊衡。
顧廷燁、盛長柏、蔡京幾人相繼點頭,若有所思。
從某方面講,齊衡還真就是相當稀罕的“人才”。
“咿呀~!”
“咿呀——”
幾聲哭泣,打破沉靜。
“呀!”
盛如蘭一驚,連忙起身:“攸哥兒醒了。”
攸哥兒,也即蔡攸,卻是蔡京的長子。
“快,趕緊讓攸哥兒向他大姨父要長命鎖。他大姨父可是天底下有名的權貴。”顧廷燁大笑一聲,起鬨道。
“有。”
江昭溫和一笑:“有的。”
今日,恰好是蔡攸的“百日禮”,幾人卻是藉著機會小聚一二,權當歇息。
說著,江昭從袖中掏出一道金制的長命鎖,正面刻“長命百歲”四字,反面刻一“江”字,低調而不失內涵。
一些百歲面、百歲糕、百歲果,也趁機被丫鬟端了上來。
不一會兒,盛如蘭懷抱著小孩,緩步走出。
一道長命鎖,適時傳了過去。
蔡京驚鴻一瞥,暗自一驚,連忙收下道:“謝過大姐夫。”
“來,長命百歲。”顧廷燁一笑,從懷中掏出一道金制長命鎖,傳了過去。
盛長柏如法炮製,也是一道長命鎖。
蔡京一一收下,連連回禮。
就在他將要說些什麼的時候.
“官家口諭到——”
一聲尖呼,十餘人齊齊注目過去,皆是一詫。
口諭?
十餘人,相繼下拜。
“江閣老。”
一聲呼喚,司禮掌印太監李憲走近,重重一揖。
一禮過後,說道:“聖上口諭,讓閣老入宮覲見。”
江昭瞭然。
“顧侯也在啊?”李憲望向顧廷燁,繼續道:“顧侯也得入宮覲見。”
“諾。”顧廷燁連忙持手一禮。
中貴人作揖行禮,基本上得是幾位閣老,亦或是武將之首才有的待遇。
他,目前還不夠。
御書房。
木幾一角,一道奏疏入手。
趙策英望了一眼,面色奇冷。
楊武案!
這是一道從縣、郡、路、大理寺、刑部,一步一步打官司,最終呈遞到御書房的案子。
以慣例論之,斷案一事,最大的審判衙門就是大理寺,大理寺審了有爭議的案子,刑部複核即可,根本不可能呈遞到御書房。
不過,偶爾也有例外。
一些有重大政治影響的案子,可能會以奏疏的形式呈遞入宮。
楊武案,就是其中之一。
這是一道與舉子相關的案子,論斷案難度,並不算大。
公案的嫌犯名為楊武,淳安縣人,乃是一名二十餘歲的舉人,不時為平民百姓撰寫一些訴狀,順帶鍛鍊春闈第三場的考試能力,也算是小有名氣。
其妻為丹陽縣學官的三女兒,徐氏。
夫婦二人,一齊經營著一點旅店生意,要錢有錢,要社會地位有社會地位,日子頗為滋潤。
其中的一戶租戶,丈夫是一名童生,名為葛連,妻子為畢氏。
一日,楊武為人撰寫訴狀,恰好經過旅店,碰見了畢氏習字,就主動指點了兩句。
誰承想,市井無賴竟是造謠稱其“奸佔畢氏”。
畢氏哭訴了幾日,其丈夫葛連擔心名聲被擾,就主動搬離了楊武、徐氏夫婦經營的旅店。
本來,事情到這兒,就是單純的“被造謠”的問題,連小打小鬧都算不上。
誰承想,夫婦二人搬出旅店沒幾天,葛連竟然就口吐白沫,寒熱抽搐致死。
葛連的生母沈氏,懷疑其中有問題,認為兒媳畢氏真的與楊武有姦情,兒子是被惡毒媳婦毒殺。
於是乎,上報淳安縣令,要求驗屍。
淳安縣令一驗屍,認為屍身與砒霜中毒起碼有六七分相似性,也不深究餘下的三四成“不相似性”有沒有可能造成冤假錯案,就直接抓了楊武與畢氏。
楊武與畢氏自是不認,可連著打了幾天,嚴刑逼供之下,自是不認也得認。
縣令初審,有罪!
縣令審了案子,自是得上報通判。
結果,杭州府通判一審,楊武竟然當庭翻供,自言遭到嚴刑毒打,不認罪行。
一時之間,輿論四起。
按理來說,自此就該翻案。
可不巧的是,杭州府通判與淳安縣令是連襟。
為了護住淳安縣令,通判下令二次嚴刑逼供,並趁機讓人篡改有邏輯漏洞的呈詞、驗屍記錄。
甚至,就連砒霜的來源都安排得一清二楚,更是有砒霜的販賣者上庭作證。
楊武與畢氏遭到二次毆打,自是又一次屈打成招、供認不諱。
如此,證詞、證人、證物三者兼有之。
為了平息輿論,萬民見證,二次複審。
通判斷案,擬定楊武斬立決,畢秀姑凌遲處死。
此舉,意在斬草除根,打造鐵案。
可正是這一舉措,導致楊武與畢氏二次翻供。
說到底,楊武與畢氏供認不諱,為的就是苟活一條命,結果通判竟然要判死刑?
這一來,便是二次當庭翻供!
杭州萬民,為之譁然,楊武之妻徐氏,更是泣不成聲。
不少有志氣的讀書人,以及楊武的友人,幾乎是連夜撰寫訴狀,上報兩浙路安撫使陳繼、轉運使劉鈞。
不巧,通判是安撫使陳繼的故吏,考慮到可能有連帶責任,且馬上就是三年一度的政績大考,安撫使陳繼不想憑生事端。
畢竟,從證詞、證人、證物上講,杭州通判呈遞的東西都沒有半分問題。
這個案子,理論上絕對能夠壓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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