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個被權力燻昏了頭的蠢貨！”迪德里希猛地將茶杯頓在桌上，滾燙的茶水濺出，燙紅了他的手背也毫不在意，“你難道瞎了，看不見尤塞隆的下場嗎？！聯合防禦艦隊過去一百年裡對付的最大威脅，不過是個自封的海盜頭子！你只盯著紙面上冰冷的戰艦數字，就天真地以為數量越多越好？戰爭不是小孩子堆沙堡，西蒙！你這是在玩火！”
“是，是，你說得對，”西蒙敷衍地擺擺手，“情況確實在變，我們會全力配合聯盟，毫無保留，指揮權交給你，迪德里希，你辦事我放心。”
迪德里希的怒火再也無法遏制！
他緊握著茶杯的手猛地抬起，然後狠狠砸向桌面！
“砰！”
精緻的瓷杯瞬間四分五裂！
滾燙的茶水和鋒利的碎片四散飛濺！
幾片碎瓷甚至穿過了西蒙全息影像的虛影，引得他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
看著西蒙那副狼狽樣，迪德里希心中湧起一股扭曲而短暫的快意。
“這遠遠不夠！”迪德里希的聲音如同受傷野獸的低吼，他甩掉手上沾著的熱茶和瓷渣，“如果你以為我還會像以前那樣，默默跟在你後面替你收拾這些骯髒的爛攤子，那你就大錯特錯了！”
他面色鐵青，接著說道：“西蒙·格雷沙德，我跟你把話挑明，你對共同體組織，已經不再‘必要’了！共和國現在是我們的死敵，而共同體組織在分離主義議會里擁有足夠的獨立席位發聲！三天後，如果你在科洛桑‘神秘失蹤’，所有人都會認定是共和國情報部下的黑手！別考驗我的耐心，更別挑戰我的底線！”
在迪德里希的記憶裡，西蒙臉上那副永遠勝券在握的得意笑容，第一次出現了變化。
西蒙終於意識到，在他沉迷於編織一個又一個陰謀時，他忘記了自己也不過是共同體組織這臺龐大機器上的一顆螺絲釘，是名為“德加里克棋”的政治遊戲中一枚可以被捨棄的棋子。
西蒙·格雷沙德擁有的是影響力，這種影響力是共同體組織賦予他，讓他在共和國參議院為組織謀取利益的工具。
但當共同體組織向分離主義邦聯遞交《獨立宣言》的那一刻起，這種在共和國體制內的影響力，大部分就已化為烏有。
迪德里希·格雷沙德才是真正掌握權力的人。
他是佩勒米安星域最大星區防禦艦隊的實際掌控者，是他推動了貿易航路的繁榮，將科盧梅克斯打造成外環星域一顆耀眼的明珠。
影響力虛無縹緲，而權力卻是實實在在的槍炮、戰艦和人心。
西蒙追逐野心的腳步太過急切，以至於遠離了賦予他重要性的根基土壤，直到此刻危急存亡關頭，他才驚覺，影響力如同流沙，而權力才是磐石。
“……現在說這些……都沒用了，”西蒙彷彿被抽掉了脊樑骨，全息影像頹然地癱坐下去，臉上第一次露出真實的疲憊和一絲恐慌，“杜庫……杜庫那邊……”
“所以，真的是杜庫伯爵在背後指使你？”迪德里希厲聲追問，身體前傾，目光如鷹隼般鎖住西蒙的影像，“他想從你這裡得到什麼？”
杜庫是共和國的間諜？
這個念頭本身荒謬絕倫！
若非親眼目睹了那份從杜庫老巢發往科洛桑的致命情報，迪德里希打死也不會相信。
如果這僅僅是某個共和國策反的軍官個人所為，倒還可以解釋。
畢竟情報未經最終證實，而且來源……是個賞金駭客。
但問題是，這次情報行動是塞弗倫·坦恩將軍的情報部門秘密批准和資助的！
這就完全不同了！
迪德里希的腦子飛速轉動，窮盡各種可能性。
坦恩將軍絕非唯一一個在全息網上佈下監聽網的人。
忠誠派和分離主義者肯定都在這個資訊汪洋中安插了無數耳目，那為什麼杜庫能隱藏如此之久？
共和國情報部可能知情，但杜庫沒有使用邦聯官方控制的“慷慨級輕型驅逐艦”通訊網路這一事實，強烈暗示邦聯情報部門對此毫不知情。
難道坦恩和邦特里早就懷疑杜庫，所以精心策劃了這次行動，專門針對他？
還是真如邦特里輕描淡寫所說，僅僅是運氣好撞上了？
也許該提議建立一個情報共享機制，這樣肯定能挖出更多東西。
無論如何，所有線索都指向一個龐大得令人窒息的陰謀，一個籠罩整個銀河系的、無人能窺其全貌的黑暗棋局。
在所有可能背叛邦聯的人當中，竟然會是杜庫伯爵本人，在向共和國輸送情報以換取某種“勝利”？
雖然他公開脫離了絕地武士團，但他難道仍是絕地的秘密盟友？
那他當初為何要創立分離主義聯盟？
太多的矛盾，無法解釋。
“他……他想徹底搞臭聯盟的名聲，”西蒙終於承認，聲音乾澀，“為了讓他格里弗斯將軍的任命在議會獲得透過，他需要一場……能彰顯他權威的、壓倒性的勝利。他需要聯盟失敗。”
“而森塔雷斯，就是你為他精心挑選的屠宰場？”迪德里希揚起下巴，眼神銳利如刀，“那麼，他許諾給你什麼好處？”
“他答應……會幫我……在分離主義議會謀取一個更顯赫、更有實權的席位，”西蒙嘆了口氣，帶著一絲事態失控的懊惱，“並且給予科盧梅克斯在貿易和資源分配上遠超其他星區的特權，事情……本不該發展到這一步的。”
“木已成舟，後悔藥可沒地方買。”迪德里希冷冷地站起身，脫下被熱茶浸溼、黏糊糊的皮質手套，嫌棄地拍在狼藉的桌面上，“你，西蒙，立刻給我滾回科盧梅克斯！別逼我派陸戰隊去‘請’你回來。”
西蒙的全息影像驚慌地站起身，“等等！迪德里希！你聽我說！在輿論戰場上我們鬥不過杜庫！他對獨立星系媒體的掌控根深蒂固！只要他還控制著宣傳機器，就算你丟擲那些證據，也傷不了他分毫，民眾不會相信！
反而可能被他反咬一口！我們現階段……不得不繼續和他合作，至少表面上如此，而這正是我一直努力在做的！在夾縫中為科盧梅克斯爭取最大利益！”
絕望的陰影籠罩著西蒙的聲音，迪德里希卻從中捕捉到一絲扭曲的快意。
是時候停止那些在陰影裡達成的骯髒交易和虛偽的握手言和了。
科盧梅克斯，該堂堂正正地奪回屬於他的榮光。
海軍少將迪德里希·格雷沙德的目光越過艙室的巨大觀景窗，落在他引以為傲的戰列巡洋艦“克朗普林茲號”那龐大而威嚴的身影上。
歷經數千年的現代化改造與無數次翻新，艦體上恐怕早已找不到一塊原始的裝甲板。
它或許不是星系中最古老的戰艦，最古老的殊榮屬於另一艘傳奇的重型巡洋艦“格羅斯塔特號”。
但自第四次絕地大分裂以來的漫長歲月裡，在隨後爆發的每一場重大戰爭中，都能看到它在星海中征戰的雄姿。
“聽好了，西蒙，”迪德里希的聲音冷硬如艦體裝甲，毫無轉圜餘地，“當別人期望你扮演某個角色，卻不給你劇本時，他們就該做好心理準備……接受你的即興發揮，很可能完全超出他們的預期，甚至讓他們措手不及……玩弄權謀，這就是你必然要承擔的風險，現在我們身處戰爭漩渦，西蒙，一場真正的、你死我活的戰爭！我們最好拿出對待戰爭的態度來應對，而不是你那些上不得檯面的小把戲。”
通訊另一端，西蒙的全息影像彷彿被抽乾了力氣，緩緩地、頹然地坐回椅子深處。
迪德里希的思緒飄遠，一個長久縈繞心頭的傳說浮現。
在遙遠的過去，“克朗普林茲號”的炮火曾撕裂過一艘絕地將軍的旗艦。
他不禁思忖。
這艘承載著無數榮耀與鋼鐵意志的老艦，是否還能再次創造那樣的輝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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