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拿劇本,今天要拍的戲份的臺詞都背下來了,昨天晚上黎叔也帶著今天有戲的演員過了三遍。
和他差不多,組裡的演員幾乎沒把劇本帶到拍攝現場的,大概有帶的,但是卻沒人拿出來。
丟不起這個人。
望著場中的陳保國,徐容心下既慶幸又遺憾,慶幸跟他沒有對手戲,遺憾的也是沒有對手戲。
他知道,面對即興很多的陳保國,他可能接不住,但是不試試又怎麼知道呢?
他沒用系統檢視評價,即使不看,心裡也有個大概的預估,至少A的綜合評價。
他打算戲份殺青的時候再看,用了差不多一個周的時間,才進入狀態,他不想因為某些意外破功。
看了陳保國的戲之後,徐容把原先讓他們“大吃一驚”的想法收了。
似乎有那麼點天真了。
幾個原先他搭過戲的演員,跟陳保國打的有來有回,可是當時明明感覺就差一點的。
現在再看,大概是演員的錯覺之一,我上我也行。
第一天,他有一場戲,是跟王進松的。
徐容也沒什麼可怯場的,走一條之後,直接開拍。
黎叔喊完了“過”,沒人評價,沒人說話,各忙各的。
影棚內,排戲時,除了倆人的說話聲,沒有其餘任何雜音。
拍完了,輕微的挪動機器的聲音清晰可聞。
一種在徐容以及絕大多數演員看來相當正常的現象、環境。
安靜卻不壓抑。
他對自己的表演不是特別滿意,但是他也明白,真的盡力了,就像沈一石,在嘉靖下達改稻為桑的政策時,就註定了必死的結局。
他同樣也盡了最大的努力去掙扎,以求在這麼一個神仙打架的組裡佔據生存的空間,就像沈一石在臨死之前,同樣在試圖求存。
證明便是,他跟黎叔以及劉合平商量過後,便把這種無力感和掙扎感加在了沈一石的身上,這是他戲裡戲外的切身體會。
每到一個劇組,徐容總是能學到很多東西。
第一課,是陳保國上的。
讓他見識到了表演時抹去自身存在的痕跡後,平淡中會呈現怎麼的震撼。
他看的出來,卻做不到,但是心下卻記住了。
暫時以陳保國為目標。
第二課,是他之前覺著只比他強一點點的倪大虹上的。
倪大虹四十來歲,在戲中演八十歲的嚴嵩,一個關鍵角色,說不上正面反面,因為整部戲中,除了海瑞,就沒幾個戲份多的正面人物。
跟他演的沈一石差不多,入了戲,這個角色必然大放光彩,若是無法讓觀眾共情,絕對是整部戲的最大的敗筆。
一鏡拍完,倪大虹朝服披掛,頭頂相冠,一臉老邁地長跪在地。
照常,換機位調光位的時候,演員都會喝口水歇歇,或者活動活動肌肉。
但倪大虹低垂著眼眉,安安靜靜地跪在地上,沒有任何動靜,劇組的工作人員也沒去打擾他,經過他身邊時也安靜地繞著他走。
在調整的時候,一杆燈杆不小心碰著了他的帽翅,帽子被碰的略歪,他沒吭聲,甚至沒有任何表情。
而是緩緩地直起身子,極慢極慢地抬起雙手,彷彿一個真正的八十歲的老人一般,輕輕扶正了帽子,復又長跪而下。
站在場外的徐容安靜地看完了整個約莫三十秒的過程,在呆了將近五分鐘後,才緩過神來。
開機以來,他本為自己的入戲沾沾自喜,可是此時才發現,比起倪大虹,自己的態度還差的遠。
是的,和業務水平無關,純粹是對待演戲的態度,倪大虹先前的做法可以保證調整好之後他仍保持著先前的狀態。
第一次的,徐容對演戲除了單純的感到快樂之外,開始生出敬畏之心。
演戲是一門掙錢吃飯的手藝,可是因為其特殊性,最終是要呈現給萬千觀眾的,怎麼做、用不用心,都可以。
若是大家都不用心,自然都差不多,因為觀眾沒的選擇,可是一旦有人用了心,誰在划水,就一目瞭然了。
觀眾是有投票權的。
導演和製片人也是有投票權的。
或許有人瞎,但是睜著眼的畢竟是大多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