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容躺在床上,腦子裡一遍一遍地過著每一段劇情,某一刻,他翻了個身,猛然發現對面床鋪上劉春睜著黑溜溜的眼睛直勾勾地瞧著自己。
“你怎麼還不睡?”
劉春愣了下,似乎完全沒想到徐容還沒睡著,但旋即,臉上旋出點笑容:“嘿,徐老大,就睡,就睡。”
劉春說著,翻了個身,面朝向牆壁,沒大會兒便鼾聲如雷。
望著劉春的寬闊的背影,徐容心頭升起一股疑惑,劉春真的睡著了?
剛才為什麼盯著自己?
他當然不會以為對方生出了什麼齷齪的心思,至少據他所知,這裡根本沒有類似的事兒發生。
而且劉春平時很怕他,他跟兄弟們“談心”的時候,劉春向來都是衝在第二個。
好一會兒,聽著劉春的鼾聲節奏穩定下來,他心裡陡然生出一股明悟。
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的人,不會信任任何人。
因為絕對的信任,有可能導致自己死亡。
他緩緩坐了起來,拿起了筆記本和筆,在筆記本的第一頁,寫著三行字:
“利己。”
“聰明。”
“狠辣。”
他先是在“利己”之後寫了個括弧,然後在其中添上了“極致”二字,而後以同樣的操作,在“聰明”後新增了“自以為”兩個字。
再之後,才輕輕地翻了一頁,鉛筆觸在紙面上,緩緩流淌:
1978年,我出生在ZS市一個普通的農村家庭,也導致本不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
在我上頭,有個哥哥,後來沒過兩年,又添了一個弟弟。
從小,我似乎就是父母最不喜歡的那個,每到過年,哥哥和弟弟都能穿新衣服,我卻只能穿哥哥的舊衣服,每逢和哥哥弟弟打架,無論對錯,捱打的那個總是我。
後來我意識到,我不應當因為一點小事兒跟他們打架,因為那對我沒有任何好處,只會導致我捱打。
ZS市原來不叫這個名字,在五十多年前,它的被外界稱為香山縣。
ZS市,是為了祭奠孫文先生改的名字,也就導致了,我從小聽著孫文的故事長大。
只是遺憾的是,我沒有老鄉孫文那麼好的運氣,有一個自力更生,由僱工一步步成為資本家的兄長來改變我們全家人的命運。
寫完這段之後,徐容不由皺起了眉頭,而後,他將剛剛寫就的“我們全家人”中的“們全家人”劃去,變成了:只是遺憾的是,我沒有老鄉孫文那麼好的運氣,有一個自力更生,由僱工一步步成為資本家的兄長來改變我的命運。
他坐著想了一會兒,鉛筆再次在紙上沙沙作響:
十四歲那年,也就是1992年,我輟學了。
我哭著跪在父親跟前,希望他能改變他的決定讓我繼續上學,他只是嘆了口氣:你也上,你倆兄弟也上,哪來那麼多錢?
那一刻我恍然間意識到,哀求,充其量只能換來憐憫,除此之外沒有任何意義。
在過去,我一直以為自己也可以如同孫文一樣建立一番功業,再不濟,也會如他的兄長一般,幹一番大事業,但輟學之後出去打工的第一個月,就發現自己過去的妄想實在太過天真。
我沒滿十八歲,屬於童工,理論上很難找得到的工作的,但實際上並非如此,很多小工廠都在使用童工,似乎壓根就沒人管他們。
命運總是如此的不公,和同村的一個堂哥去工廠打工的兩個月後,我興沖沖地排隊去財務領工資,因為這是我掙到的第一筆錢。
可是令我感到絕望的是,財務告訴我要第一個月的工資要當押金,而第二個月的工資,要到次月的月底才會發放。
之所以絕望,是因為從家裡帶過來的不多的錢已經快要用完了。
我去找他們理論,除捱了一頓打,還被工廠開除了。
後來同村的那個堂哥告訴我:大多數這種小工廠都差不多,都要扣一壓一。
但是最終,我又把工資要到了手。
最初,我想買一把刀,但是最終我利用法律,維護了自身的權益。
並非我認為我應當遵守法律,而是覺得憑藉我瘦弱的身板,一把刀不足以讓我要回工資,所以我選擇了更有效的那個。
春節過年回家,串門時,遇到一個從香港回來,看髮型就很氣派的表哥。
聽他說,香港遍地都是錢,得用麻袋裝、用卡車拉!
我動心了,最重要的是,我受夠了那些黑心小老闆,我要去香港!
在那裡,我過的同樣不太順利,甚至因為當地的小老闆歧視內地人,有一次我氣不過,將老闆打了一頓。
但也因此惹上了不該惹的人,那個小老闆花錢僱來的幾個社團人員。
為了避免遭受傳聞當中慘無人道的毒打,我加入了另外一個社團,認識了一個改變我命運的人。
在社團裡,我發現,只有腦子更好使、心更黑、手更狠的人才能活下去、活的更瀟灑......
.......
因為我的原因,工廠發生了爆炸,我的妻子和她兩個哥哥本來可以活下來,但是沒辦法,爆炸可能會引起注意,我不能再冒險救他們。
對不起,我必須立刻離開。
我的身體狀況非常糟糕,儘管我的大腦依舊清醒,但身體已經不受控制,感覺天地都在旋轉,但是我知道我不能停下,我必須儘快離開,越遠越好!
意料之中的,車禍發生了。
糟糕的是,在被送醫治療的過程中,我恰巧碰到剛剛辦完一個案子的隊長張雷,並且被他的職業敏感發覺了我的身份。
在醒來後,意識到自己正處於警方的監視之中,我知道,我必須立刻、馬上離開醫院,否則以我所犯下的罪行,足夠槍斃我一百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