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子槐依言拾階而上,立在帝座之側,垂眸望著帝父,沉聲道:“兒臣在,”
“抬起頭來,”
帝杼夏聲音柔了些許,目光落在兒子眉眼間,那與自己如出一轍的輪廓裡。
此時的帝子槐,尚帶著少年人的清俊,但已隱隱有了天子的沉靜氣度。
“你自束髮便隨百揆習治世策,隨軍巡臨九州,這些年,予都看在眼裡,”
他頓了頓,手指輕叩御座扶手,殿中九鼎嗡鳴漸輕,道:“予相信你,能接下我夏後的天命,”
“予相信你,不會讓我夏後,再重蹈太康覆轍,”
帝杼夏伸出手,握住帝子槐的手腕。少年的手尚帶著暖意,而帝杼夏的手卻已微涼,似有寒氣從骨縫裡滲出來。
“兒臣明白,”帝子槐握緊帝父的手,掌心相貼。
帝杼夏鬆開手,望著兒子眼中燃起的光,微微頷首,道:“皋伯是皋陶之後,三代忠良,可託大事,予去之後,你要視皋伯為父,莫負九州兆民。”
階下皋伯聽得真切,再次伏身,道:“臣不敢有逾矩之心,”
帝子槐垂眸,望著階下皋伯斑白的發頂,朗聲道:“兒臣謹記帝父教誨,必以禮待皋伯,以心納忠言,”
“嗯,”
帝杼夏頷首,目光忽然轉向殿外天際。方才還澄明的天幕,不知何時攏了一層淡淡的赤霧。
赤霧如紗,纏上殿簷銅鈴,使得回聲憑添了幾分沉鬱。
“天命,”
帝杼夏的目光穿透赤霧,似望見了九州之外山海翻騰,他喉間微不可聞地輕咳一聲,夏禹劍的雲紋忽明忽暗,映得他鬢邊白髮更顯霜白。
與此同時,紫微星垣忽生劇變,原本懸於天中,煌煌如帝座的紫薇主星,先是光芒驟暗,褪去亙古不變的紫微星華,轉而泛起不祥的赤紅,隨即便劇烈搖晃起來。
星宿移位,原本澄明的天幕隨之生變,赤紅色星辰順星軌漫延,北斗七星也跟著微微傾側。
紫宮之內,九鼎的嗡鳴陡然變得急促。鼎身鑄刻的九州山川紋路里,龍氣似被驚起的游魚,在溝壑間亂撞,映得殿中光影明暗不定。
也是在這一刻,夏禹劍的雲紋徹底亮起,不再是溫潤的玉色,而是透著與紫微主星一般的赤紅,劍身在鞘中輕顫,似是在悲鳴。
接連的異兆,駭的階下臣僚面無人色,皋伯蹙眉,久久不語。
“果然,”
帝杼夏望著殿外被赤霧染透的天空,輕輕笑了笑,道:“紫微移位,是予這把老骨頭,終於要歸天了,”
“帝父,”
帝子槐眼中的沉靜終於裂開一道縫,湧出惶急。
帝杼夏看向他,目光裡的慈愛參雜著厲色,道:“慌什麼?”
“天兆而已,這是告訴天下人,舊的天命要去了,”
說到此處,他頓了頓,聲音雖弱,卻字字如釘,道:“新的天命,在你身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