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誼沉浮官場數十載,從北周的左中侍上士起步,歷任御正大夫、雍州別駕,直至儀同、內史大夫,仕途一路攀升,幾乎達到臣子所能企及的巔峰。
對朝堂風向的變化異常敏感,他當然知道自開皇三年起,楊堅就開始逐漸疏遠鄖國公府。
到了開皇四年,王奉孝英年早逝,雖說天子降下旨意,賜予了極為隆重的葬禮,表面恩寵依舊,可王誼心裡明白,隨著王奉孝的離世,鄖國公府最後的那點體面也將蕩然無存。
王誼長嘆一聲,神色間滿是落寞,低聲喃喃道:“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這世間,都是共患難容易,一旦富貴加身,想要同享榮華卻是難上加難啊!”
最近大興城的氣氛愈發的壓抑,十二衛駐兵頻繁調換,宮衛也有些異常調動,種種跡象都在預示著風暴即將來臨。王誼往日的親信舊部,很多都在這場無聲的博弈中遭到清洗。
朝堂之上人心惶惶,明眼人都看得出,楊堅終於要對王誼動手了。依時勢推斷,最晚不會超過明年,而最快的話,或許就在今年,王誼這位開國元勳、天子摯友就要因罪獲譴。
“或許,還能再搏一搏,只盼那羅延還有一點舐犢之情。”都說千古艱難唯一死,王誼當然不想死,所以他想到了正在為嫡子服喪的兒媳蘭陵公主,也許這個兒媳就是他的生路。
想到兒媳,王誼臉上泛起一絲苦笑,當年他執意要與楊堅結為姻親,讓嫡子王奉孝將年僅七歲的楊阿五迎入了家門。就是希望未來的某一日,在楊堅翻臉時,還能有步活棋。
雖然他與楊堅相交莫逆,可僅憑這情誼,還不足以讓王誼冒著身死族滅的風險,押上一切支援楊堅。要知道,楊堅那時地位不穩,又有尉遲迥不滿楊堅輔政專權,起兵反抗。
一旦楊堅在與尉遲迥的較量中落敗,等待他及其黨羽的必是殘酷清算。屆時,尉遲迥會取代楊堅,成為北周朝堂的輔政。這場權力角逐,本質就是一場贏家通吃的殘酷遊戲。
而王誼之所以押入身家性命支援楊堅,也非是因為兒時情誼,根本原因是楊堅給的太多了。一句與國同休,與天下同利,再加上許諾事成後與王氏聯姻,讓王誼徹底倒向楊堅。
其實如果王誼有的選的話,他寧願在倆人中間當個看客,也不想以身入局。只是當時的北周朝堂,僅有倆黨,非楊既尉,根本就沒中間派生存的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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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興宮,武德殿,地鋪玉砌,光潔如鏡,映照殿內諸般陳設,熠熠生輝。
“陛下,老臣陛見,”楊林邁著沉穩的步伐,踏入武德殿,他身姿筆挺,袍角帶起輕微風聲,雖經跋涉勞頓,卻難掩周身英氣與威嚴。
接到楊堅的三千里加急文書後,楊林連穰縣都沒回,立即手書一封交給趙宣雲,讓趙宣雲將手書轉呈駐守漢口的賀若弼,令賀若弼代他總管南陽至漢口一線的軍政。
在安排好接替後,楊林又將二百親兵遣返南陽大營,自己單騎回京。他胯下獨角青鬃獸,能日行千里,沒親兵拖累腳程,他一人晝夜兼程,兩日之內就能從南陽穰縣返回京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