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衙門口的熱鬧並沒有傳到後邊的牢獄裡。
因為這個牢獄不是關押一般犯人的府牢,而是知府曹崖設的私牢。位置隱蔽,專門關押一些特殊的犯人。
一般進了這個牢裡的,就出不去了,會悄無聲息地死掉,然後在這世上銷聲匿跡。
幾名獄卒還不知道他家知府大人已經被人從高座上踹下來了,還在大口大口吃酒喝肉。
有一間牢房很大,裡邊關了足足幾十人,只是這些人現在已經被折磨得沒了人形。
一名披頭散髮的少年扒著牢門哀求:“各位大哥,給口吃的吧,我爺爺真的不行了!”
一個嘴角長了顆大痦子的獄卒搖搖晃晃地走過去,把手裡油膩膩的大雞腿在少年面前晃了晃:“想要?”
少年急忙點頭:“想,想!大哥,等我們出去了,我會報答你的!我把我家裡的銀子都給你!”
大痦子哈哈大笑起來,把雞腿扔地上,狠狠踩了幾腳,油滋滋的雞腿頓時沾滿血汙和灰塵。
大痦子把腳往前一伸:“你把老子鞋底的油舔乾淨了,這塊肉就給那死老頭了。”
少年枯槁憔悴的臉上頓時湧上憤怒之色:“你侮辱人!”
大痦子把頭髮一撩,臉貼上柵欄:“侮辱你咋了?小癟三,還記得老子是誰沒?”
牆壁上火光搖曳,把他那張凶神惡煞的方臉和嘴角那顆大痦子照得清清楚楚。
少年認出了他:“原來是你!”
大痦子一哼:“去年在你們村,你敲爺一棍子的時候不是挺能耐?現在怎麼和條狗似的?”
少年咬牙:“是你們先欺負我們村的刑嬸子!你們不講王法!”
大痦子嘿嘿地笑:“王法?我們大人就是這滎陽城的王法!”
牢房裡邊忽然傳來一聲虛弱的:“利子。”
張利急忙跑到牢房深處那個稻草搭起的床邊,看著上邊已經沒了半條命的老者,哭喊:“爺爺!”
這位老者正是張莊村的村長。
他的老眼裡流下渾濁的淚:“都是爺爺的錯,爺爺不該不聽旁人勸。利子,曾有人給我送來一封信,上邊勸我把地給了秦鯉,不要去鄭府鬧。我沒聽,我實在咽不下這口氣啊!他們憑什麼把我們餬口的地拿走呢?我就想討個說法啊!”
情緒一激動,村長就劇烈咳嗽起來,唾沫星子還混著血沫子。
張利急忙給村長順氣:“爺爺,你別急,會有辦法的,一定會有辦法的!”
村長吭哧吭哧地喘息:“是啊,我們拿什麼鬥呢?誰會給我們說法呢?我不該帶你們去鄭府啊……完了,全完了,出不去了……”
牢房裡幾十人,卻無一人應聲,隱隱有人哽咽起來,壓抑得厲害。
“家裡怎麼辦,都是些老幼婦人,又沒了地,她們拿什麼活命啊?”村長不斷捶著身下的稻草,“活不了了,都活不了了!張莊沒活路了!”
張利泣不成聲:“爺爺,您堅持住,一定會有人給我們做主的。”
村長緊緊握著孫子的手,斷斷續續地說:“利子,你要活著出去,好好唸書,考功名……當大官!當好官!你不能當曹崖,你下頭也不能出第二個張莊……你要護好你下頭的百……百……”
村長這句話終是沒有說完。他雙眼瞠得極大,帶著無盡的悔和恨,死不瞑目。
張利握著爺爺枯瘦的手,嚎啕大哭。
外頭的幾名獄卒聽見這動靜,隨口道:“死了?”
大痦子喝了口酒:“死唄,早死還少受罪呢!”
獄卒們都預設了這話。
反正那些村民沒活路了,估計用不了多久,“張莊”這個村子就不會存在於世界上了。
忽然,大牢門口傳來一陣腳步聲,走進來一個高挑健瘦的年輕男子。
大痦子眯眼看著:“誰啊你?”
錦風舉起一塊令牌:“奉璐王之命,提審張莊村的村民。”
大痦子還在吃菜:“有知府大人命令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