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雲界的身影一個接一個的消失在高臺之上。
陳沐綴在隊伍最後，雙眉微蹙，目光在那平臺與弱水間來回逡巡，似乎在捕捉某種難以言喻的違和感。
慕容汐正欲緊隨姒玄霜步入漩渦，忽有所覺，不禁停下腳步，回頭望向他那副沉吟模樣，問道：“師弟，怎麼了？可是察覺不妥？”
陳沐搖了搖頭，目光依舊帶著思索：“沒什麼，只是覺得有些奇怪。”
見他語焉不詳，慕容汐索性停下腳步，一旁尚未動身的傅大年也靠了過來：“有何奇怪？陳兄但說無妨。”
陳沐頓了一頓，目光投向方才諸多修士沉淪落水之處，聲音平緩卻帶著洞悉：“師姐，傅道友，你們可曾留意，此關落敗出局之人，可曾有出身仙宗者？”
慕容汐聞言，細細回想方才渡水時所見所聞，片刻後緩緩搖頭：“經你一提……好似真的沒有，仙宗弟子，無論根基深淺，似乎皆順利渡過了。”
“奇怪便應在此處。”陳沐眼眸微眯。
傅大年略一思索，介面道：“恕傅某多嘴，此關名目既是篩選‘承道’的良材美質，而能得仙宗青眼，前來參與這等金仙試煉的門人，自然個個根基穩固，道基圓融，生機蓬勃。”
“他們能全數過關，豈不是理所當然？若是出局太多，那才真是咄咄怪事。”
陳沐微微一笑：“若果真如此，那此關的意義何在？既然仙宗門人個個皆符合‘良材美質’之標準，又何必多此一舉，設下這弱水三千之關？徒費功夫，徒損人手？”
此言一出，傅大年眉頭猛地一皺，張了張嘴，卻一時語塞，只覺一股寒意悄然爬上脊背。
倒是慕容汐眸光驟然一凝，：“師弟是說……此關名為篩選‘良材’，實為……篩選我等這些‘助力’？”
“其真正目的，是借這弱水‘驗道’之能，名正言順地替那些仙宗嫡傳，提前去除一部分‘不合時宜’的助力？”
劉婆婆不就是如此？
空有問道後境的深厚修為與老辣經驗，卻因歲月侵蝕，生機不復巔峰，道基微瑕，便在這第一關折戟沉沙，一身本事毫無用武之地。
這對何知慍而言，無疑是重大損失。
那麼，受益者是誰？
傅大年此刻也想通了關節，臉色變得有些難看，但仍帶著一絲不解與憤懣：
“若是有意偏袒自家門人，限制助拳之力，那又何必假惺惺地允人遍尋助力？各自憑本事競爭不就罷了？非得弄出這等看似公平實則暗藏玄機的門道，真當旁人都是瞎子不成？”
“這就無從得知了。”
陳沐目光平靜，望向那通往未知的光影漩渦，彷彿看透了其背後可能的算計，“或許，是為了維持某種表面的‘平衡’？或許，這本身就是篩選的一部分，篩選那些能帶來‘合格’助力的‘僱主’？又或許，別有深意……”
他忽然輕笑一聲，搖了搖頭，似將方才的推想盡數拂去，語氣恢復從容：“罷了，多想無益，是福是禍，走下去方知，走吧。”
三人各自收斂心中翻湧的雜緒，神色一整，不再猶豫，依次邁步，身影瞬間被那迷離變幻的光影漩渦吞沒。
下一刻，天旋地轉。
待眼前令人暈眩的流光終於平息，視線恢復清明時，三人赫然發覺自己已置身於一片奇異的虛空之中。
周遭無日無月，深邃浩瀚，彷彿身處一片凝固的遠古星空。
然而這片星空並非完整，視線所及，盡是破碎。
無數大小不一形態各異的殘破星辰碎片，如同被無形巨力擊碎的山巒大陸，靜靜地懸浮在虛空中，緩慢地飄蕩旋轉。
每一塊碎片都散發著古老而滄桑的氣息，邊緣處空間裂隙若隱若現，流淌著迷離的光暈……
“壞了！何仙使他們人呢？”
傅大年突然出聲，急忙環顧四周。
浩瀚星空中，除了飄蕩的星辰碎片，一片死寂，哪裡還有何知慍等人的身影？彷彿這片破碎的星空，此刻只餘他們三人。
陳沐雙眉微蹙，未曾想僅僅晚進來片刻功夫，便與大部隊徹底失散。
“看來是隨機傳送……這第二關的空間碎片，便是天然的傳送節點，將所有人分散了。”
慕容汐雖驚不亂，素手一翻，掌心已多出一枚巴掌大小瑩白玉玦。
她默運法力注入其中，玉玦表面立刻浮現出數個微弱但清晰的光點，其中三個聚在一起，正是他們自身，另有一團稍大的光點群聚在稍遠處。
“子母珏感應尚在。”
慕容汐清冷的臉上露出一絲安心，“何真君他們應在一處，距我等雖不算近，但方向可辨。”
眼下情況不明，危機可能潛藏於任何一塊碎片之後，儘快與主力匯合方為上策。
三人意見統一，當即撐起護體靈光，化作三道顏色各異的遁光，朝著子母珏感應的方向，在破碎星空間小心前行。
然而，危險尚未遇上，一樁意外之喜卻悄然撞入眼簾。
就在他們路過一塊約莫百丈方圓的星辰碎片時，一股驚人的靈機波動與鋒銳無匹的劍意，如同壓抑了萬載的火山，猛地從那碎片內部的一道巨大空間裂隙中噴薄而出！
靈光璀璨，鋒芒割裂虛空，即使隔著空間屏障，也令人肌膚生寒，神魂悸動。
三人腳步一頓，目光瞬間被吸引過去。
以他們的見識閱歷，如何感應不出？這碎片深處，必有重寶！而且極可能是品階極高的道器神兵！
“怎麼說……”
傅大年喉結滾動了一下，眼睛死死盯著那道裂隙，幾乎挪不開腳步。
機緣當前，近在咫尺，唾手可得……適才匯合為先的念頭，瞬間被這驚人的誘惑沖淡了大半。
“要不要……一探究竟？”
眼下只有他們三人，無需與旁人分潤，更無需看何知慍眼色，若真能得手，便是天大的收穫！
陳沐失聲一笑，沒有立即回應，而是看向慕容汐：“何真君他們可有移動跡象？”
慕容汐再次感應子母珏，搖頭道：“沒有，他們那團光點紋絲不動，似乎也在探索或休整。”
“既然如此，也不差這一時半刻。”
陳沐眼中閃過一絲瞭然。
若他所料不差，眼前這看似唾手可得又散發著致命誘惑的“機緣”，恐怕正是這第二關“永珍迴廊”的試煉所在。
此時撞上，未必是禍。
他看向慕容汐：“師姐意下如何？”
慕容汐眼中也掠過一絲銳利的光芒。
她對尋常外物興趣不大，但如此鋒芒畢露的靈物，以及其背後可能揭示的試煉規則，卻勾起了她強烈的探究欲。
“既遇上了，自無避開的道理。”
三人既已達成共識，便不再猶豫。
他們先是將神識探入那道空間裂隙，仔細感知。
裂隙內氣息雖磅礴鋒銳，卻並未察覺到明顯的的殺陣氣息。
確認初步安全後，三道遁光不再遲疑，如同游魚般，倏然穿過了那道扭曲的空間門戶。
眼前景象豁然開朗，他們已然身處一座極其古老的寬闊殿堂之中。
巨大的石柱斷裂傾頹，佈滿裂紋的牆壁上殘留著模糊不清的壁畫，穹頂早已坍塌大半……
然而，還不等三人站穩腳跟，仔細打量這處遺蹟，一股足以凍結神魂的兇戾氣息驟然爆發！
“吼——！！！”
震耳欲聾的咆哮在空曠大殿中炸響，彷彿來自洪荒太古。
眼前金光爆閃，腥風撲面。
三人只覺眼前一花，一股吞噬之力當頭罩下，一張佈滿森白利齒的巨口已然臨頭。
那速度快到了極致，根本來不及思索！
生死關頭，三人多年苦修的根基與戰鬥本能瞬間爆發！
“移！”
陳沐低喝，周身水汽瀰漫，身影如泡影般原地消散，下一刻已在千丈開外。
慕容汐足尖一點，身形化作一道飄渺雲煙，似緩實疾，險之又險地滑開。
傅大年則周身金光一閃，一枚古樸的銅錢虛影在頭頂一閃而逝，整個人如同被無形巨力推開，翻滾著避開吞噬範圍。
轟隆！
原先立足之處，竟被那巨口咬出一個深坑，碎石齏粉四濺。
三人驚魂未定，急急轉回頭望去，饒是見多識廣，此刻也不禁目瞪口呆。
只見一條龐然巨物盤旋於大殿半空，兇威滔天。
其身長逾三十丈，通體覆蓋著赤金色的菱形鱗甲，每一片都彷彿由熔鍊的玄陽神金鑄就，邊緣流淌著暗紅的火焰紋路。
巨大的蛟軀蜿蜒虯結，肌肉賁張，充滿了爆炸性的力量。
最為駭人的還是其蛟首，崢嶸如龍，雙目如兩輪燃燒的小太陽，噴射著金色火焰。
一股至剛至陽的恐怖氣息，伴隨著古老兇獸的蠻荒威壓，如同實質的海嘯般席捲整個殘破大殿！
“這是怎麼回事？此地怎會還有活物？”
傅大年大驚失色，還以為是中了圈套。
陳沐眼中金芒流轉，元神之力瞬間掃過那散發著恐怖威壓的龐然大物，隨即嘴角露出一絲恍然的笑意：“傅道友，莫慌，機緣……不就在眼前麼？”
“嗯？”傅大年一怔，強壓心悸，再次凝神感應。
這一次，他敏銳地捕捉到，那看似血肉之軀的玄陽大蛟，其體核心心處，並非澎湃的氣血妖力，而是一股鋒銳到極點的……劍意，
那龐大的蛟軀，那焚滅一切的玄陽之力，皆由那核心的劍意衍化支撐！
“這……這哪裡是什麼上古兇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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