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乾仙朝雖說沒有日月。
但黑夜和白天的劃分卻十分清晰。
灰霧昇天,便是白晝。
灰霧落下,便是黑夜。
山谷之中。
金角銀角趴在地上,兩個腦袋一個看天,一個看著四周。
銀角依舊能使用諦聽之子的能力。
因此,它來為陳黃皮警戒護法。
而金角則看著天上那連成一片,厚實的像是烏雲一樣的灰霧看個不停。
“為什麼天上有灰霧,大乾仙朝還這麼明亮。”
金角腦海中冒出了一個古怪的念頭:“那灰霧上面會不會有個太陽在偷偷發光,要是有的話,那太陽的味道是酸還是甜的?”
它就這樣胡亂的想著。
一直想到了絲絲縷縷的灰霧逐漸從天上垂落下來,想到口水都在地上流成了一條小溪都沒想明白。
而就在這時。
鋥的一聲!!!
陳黃皮猛地睜開眼,體內憑空生出一股劍鳴聲。
眼中倒映的時間長河虛影緩緩散去。
洞虛神劍和他心意相通,立馬發出了欣喜的嗡鳴。
“終於煉成了。”
陳黃皮站起身,一把握住洞虛神劍。
目光看向四周便有劍氣呼嘯聲掠過。
金角銀角看著此刻的陳黃皮,只感覺眼睛都隱隱刺痛,好似站在自己面前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柄劍。
一柄鋒鋩無鑄,天生地養的道劍!
那種感覺讓它們渾身雞皮疙瘩都冒出來了。
就好像,若是陳黃皮出劍,只一劍便能將它們當場斬殺。
“別怕,是我煉成了萬劍閣的絕學秘術。”
陳黃皮心念一動,將自身氣息盡皆收斂,感慨道:“足足用了兩年多才從大成修到完美境界,這劍術很不凡,連我都差點失敗。”
以道基鑄就命劍。
拔劍就必然要殺人。
這劍術是陳黃皮見過最極端的劍術。
恐怕在萬劍閣,會的人都只有易輕舟以及他的父母。
陳黃皮在人間的時候,就已經初窺門路,算是在這劍術上入了門,而他從入門到大成,只用了三天時間。
可從大成到完美之境。
純純是靠著水磨工夫一點一滴達到的。
這和大毅力還沒什麼關係。
要的就是那種拔劍出鞘、你不死我死的決然。
而且自大成後,每次修行前進一分,便會遭受這種意志上的拷問。
但凡有絲毫猶豫便會立馬境界跌落,無論修到何種程度都得退到入門,從頭開始修行。
九次以後,便再無修成的可能。
陳黃皮的意志說真的不夠堅定到那種程度。
因為他手段太多了。
也不算是純粹的劍修,劍道只是他的一門手段而已。
他起初八次都沒有成功修至完美境界。
最後一次,他靈機一動用上了太易子的吾觀吾劍如觀吾之法。
與洞虛神劍人劍合一。
才一鼓作氣,直接將這門秘術修到了完美境界。
其實與其說是陳黃皮修成了。
倒不如說是洞虛神劍帶著他修成了。
“怪不得這劍術是萬劍閣最核心的秘術。”
陳黃皮嘖嘖稱奇:“如此極端的劍術,等閒人根本就修不成,要是沒有洞虛神劍,我想要煉成估計只有入魔的時候才行了。”
入魔狀態下的他,是無所謂這些門檻不門檻的。
除了師父的鏡中花水中月之術,別的任何法門,他都能瞬間掌握,並且將其推演到比原本更加厲害的程度。
由此見得,易輕舟在劍道上的天賦有多麼出眾。
這時,金角叫道:“黃皮爹,咱們什麼時候救那倒黴狐狸。”
“就是現在。”
噔的一聲。
陳黃皮屈指輕彈洞虛劍身,看向周遭從天而降的灰霧。
那些灰霧看似飄忽,實則卻猶如實質,如同流水一樣落入地面的那一刻便彼此匯聚。
很快就形成了一條河流。
這河流起起伏伏,水面匯聚流轉,便形成了灰霧潮汐。
而此刻。
陳黃皮身處這灰霧潮汐的最中心。
一座山門,便在他面前出現。
透過這山門,他看到了群山之中那錯落有致的道觀。
陳黃皮的神色變得冷峻。
他的樣貌明明沒有任何變化,其氣質卻完全大變。
身上的道袍,也化作了純黑色的長袍。
他的雙目之中,更有一輪皎潔的明月虛影浮現。
若是黃銅油燈此刻醒來。
以它對陳黃皮的關注程度,立馬就能發現,陳黃皮六陰神狀態下,雙目之中的那明月虛影,比起最開始的時候更加清晰。
就像是……
就像是,這虛影正在逐漸蛻變成真正的明月。
那枚一直被陳黃皮帶在身上的邪眼則在此刻睜開。
這邪眼蠕動到眉心的位置。
正好遮住原本那金黑色的豎紋。
大乾仙朝可不是人間。
這裡是真有許多位近乎於道的存在的。
陳黃皮可不想被人看出點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原來是這仙人生前的丹田世界。”
陳黃皮眉心的邪眼看破一切虛妄,他沒有絲毫畏懼,直接邁步了這灰霧潮汐裡的詭異世界之中。
進去的那一瞬間。
一股無比古怪的既視感湧上了心頭。
他扭頭看向進來的山門。
只見那山門外漆黑一片,並且很快就將這山門吞沒,直至再也看不見。
金角瞪大了眼睛:“黃皮爹,這怎麼那麼像咱們舊觀?”
銀角道:“大哥,舊觀能進就能出,那鬼地方出去的大門都沒了,肯定不是舊觀。”
“你傻啊,要是舊觀是你的,你會給人留出去的門嗎?”
“為什麼不會?”
銀角歪著腦袋道:“沒有出去的門,那還能叫舊觀嗎?天一亮人就徹地出不去了。”
而就在這時。
忽地……
掛在陳黃皮腰間的黃銅油燈顫動了一下。
周圍絲絲縷縷的灰霧猛地匯入燈身之中。
陳黃皮邪眼一掃。
便看見那些灰霧融入了黃銅油燈體內的燈油之中。
金燦燦的燈油,很快就夾雜了一絲絲灰色的細線。
但也只是如此。
黃銅油燈並沒有因此而醒來。
也沒有繼續吸納灰霧。
“黃皮爹,這賤燈究竟怎麼回事,該不會是在裝死吧?”
“為何要裝死?”
陳黃皮搖頭道:“它的狀態我也說不清,但我有一種感覺,它應該很快就會醒來,或許,就和這大乾仙朝的灰霧有關。”
灰霧不知道是從何而來。
最起碼,陳黃皮就覺得這灰霧不像是大乾仙朝因為異變而出現的東西。
更像是人為製造。
可就像是金角銀角嚷嚷的那樣。
灰霧,外加這仙人的丹田世界,兩個截然不同的東西湊在一起。
當真像是舊觀的調調。
向前一步踏出。
陳黃皮縮地成寸,立馬出現在那群山之中的一處道觀門口。
這道觀和淨仙觀就沒有什麼聯絡了。
“上品葫蘆觀。”
陳黃皮抬頭瞥了一眼道觀上的匾額。
這便是這地方曾經的名字。
而就在這時。
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從門後響了起來。
那是一個有些稚嫩的孩童之聲:“誰啊,在我家道觀門口嚷嚷。”
說話間,道觀大門便被開啟。
然後就見一個約摸五六歲,扎著兩個沖天髻的道童探出了腦袋。
可腦袋剛探出來。
早已做好準備的金角就獰笑一聲,一巴掌拍了過去。
但這一巴掌下去,卻打了一個空。
那小道童好似看不見金角銀角,只對著陳黃皮道:“你是何人?深夜到訪,莫非是家師故人不成?”
陳黃皮道:“是又如何?”
這小道童有些詭異。
根本就不存在,更像是一段虛影。
小道童道:“若是家師故人,自當端茶沏水,奉上糕點瓜果以禮相待,只是家師在閉關煉寶,恐不能及時出來相見,需要等一等。”
“等到什麼時候?”
“等到天亮。”
小道童面容憨態可掬,笑嘻嘻的模樣看不出半點詭異之色。
可這話卻當不得真。
此處的確和舊觀有些相似之處,要是等到天亮,說不準真會被困死在裡面。
況且,陳黃皮也不是來做客的。
索性他直接了當的道:“我不是你家師父的故人,是你家師父的仇人。”
誰知話音剛落。
那小道童立馬眼冒精光:“若是仇人那就更應當以禮相待了,道兄請隨我進觀,家師在閉關的關鍵點,只需打殺進去,便能叫他走火入魔,身死道消。”
“你師父對你很不好,你這樣恨他?”
“不,我師父對我很好。”
小道童笑道:“只是他不死,我如何繼承上品葫蘆觀?”
“因此,他不死,我心難安。”
說罷,這小道童將大門徹地開啟,伸手往裡一攤,做了個請進的手勢。
陳黃皮嗤笑一聲。
他一指點在這小道童的眉心。
隨後,後者便化作了灰霧消散。
“還用的著你請我進?”
陳黃皮冷哼道:“鬼魅伎倆,三言兩語便想要誤導我,當真是可笑至極。”
他的邪眼早就將這小道童看了個透徹。
這就是個虛假的東西。
連邪異都算不上,更是連鬼魂之流都不入。
怕不是那仙人死後化作的邪異,故意推出來的迷惑自己的手段。
當然,就算不是。
陳黃皮也根本不在意。
他來此只做兩件事。
一是找到狐狸山神。
二是殺了那仙人化作的邪異。
其他的事,他才懶得去操心。
銀角抽動鼻子:“這裡有那賤狐狸的尿騷味,它定是被帶到過這裡,只是沒有咱們膽子大,被嚇尿了都。”
陳黃皮不語,只是走進了道觀之中。
越往裡走,沿途所見的事物,越是顯得無比詭異。
有許多道袍散落在地上。
道袍裡面卻沒有屍身,只有一些灰塵。
“那些修士說灰霧潮汐之中有靈氣,我倒是沒有感覺到。”
陳黃皮踏入道觀的大殿。
只見這大殿約莫四五丈之高,左右卻十分狹長,能行上百步。
神臺上則有著一個古怪的架子。
這架子上有枯死的根莖纏繞。
更下方則有著一具穿著道袍的乾屍。
乾屍的姿態有些詭異。
腦袋後仰倒折在身後。
雙手卻掐著一個古怪的法印。
好似臨死前,在進行一場神秘的儀式一樣。
而整個大殿之中,除了這具乾屍以外,並沒有其餘的事物,就連外面隨處可見的道袍都沒有。
“這是那仙人的屍體?”
陳黃皮在這乾屍身上感覺到了一些異樣的氣息。
其生前應當是一個仙人。
這時,一個稚嫩的童聲響起:“道兄好眼力,只是這並非是你要殺的家師。”
話音落地,那小道童從門外走了進來。
並且端著茶水和瓜果。
看這架勢,竟然真想要招待陳黃皮一樣。
金角銀角瞬間炸毛,發出震耳欲聾的咆哮。
“死小孩你裝什麼裝!”
“惹惱了大爺,信不信叫你連虛影都沒得做!”
“對,二爺我還要把你的破道觀都給吃了!連一塊磚頭,一塊爛瓦都不給你留下。”
那小道童卻不語,只是盯著陳黃皮看個不停。
陳黃皮卻懶得理會這小道童。
小孩子真是太討厭了。
一點都沒有自己小時候聽話懂事。
想到這,陳黃皮將手伸向那仙人的屍體,想要仔細檢查一番。
可這一碰。
那屍體便嘩啦啦的當場散架。
“是仙人,但不是我想殺的那個仙人。”
陳黃皮提起了這屍體的腦袋。
其腦袋上尚且有一些毛髮未曾脫落,但稀稀疏疏如同枯草一樣,一碰就成了灰燼。
而讓陳黃皮有些意外的是。
這仙人屍體腦袋的天靈蓋卻是開啟的。
看起來就像是曾經有一個東西,從他的身體裡往外鑽,但怎麼都找不到路,只好硬生生的將其天靈蓋給開啟。
在這裡,陳黃皮透過第一道黑環無法回溯過去發生的事。
因為他能感覺到,這灰霧潮汐之中的上品葫蘆觀裡的那個存在,正以它的力量攪渾過去發生的事。
這地方說是類似舊觀。
實則,的確是仙人的丹田世界。
在這裡陳黃皮的確被壓制。
不過,其餘兩道黑環倒是不受影響。
這時候,那個小道童突然道:“閣下深夜到此,乃是稀客,若有疑惑,何不問我?”
聽到這話。
陳黃皮這才好整以暇的轉過身,平靜的道:“我有一好友,名為狐狸山神,一年前它誤入此地,你可知此事?”
這小道童乃是虛影。
哪怕是想對自己動手,它也根本就做不到。
只能以這種方式,說著一些似是而非的話。
小道童恍然道:“原來閣下是奔著那狐狸來的,我還以為……”
“還以為什麼?”
“還以為是衝著我師父來的。”
小道童笑嘻嘻的道:“這上品葫蘆觀共有一十九座,每一座道觀內都有一位仙人,其中最最上面的那座道觀內便是我師父所在之處。”
“至於那狐狸,一年前它的確進來過。”
“它很神異。”
“好似天生地養的先天靈物一般。”
“而且它體內還有一道無比玄妙的氣。”
“如此靈物,我本想勸它離開,只可惜師父看上了它體內的氣,我不敢多說,也不敢為其提供幫扶,想來如今應當被師父煉成了吧。”
說到這裡,小道童向著陳黃皮連走三步,三步過後便至身前,大笑道:“不過雖非我所想,但結果殊途同歸。”
“閣下既要報仇,那便請殺我師父。”
“前面走,我帶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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