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說山中無歲月。
應闡在深山中的道觀長大,自然早有體會,只是下山遊歷以來,常在人世紅塵,不知不覺便沖淡了。
直到進入大萬山中,才又嚐到此中滋味。
道人所言不虛,應闡這一路來,走到何處,皆是青山,偶爾越過湍流,繞過幾轉,便又到了眼前。
有時趕路匆忙,不僅忘了走過何處,就連時日都覺錯亂,需得駐足下來,好想一想,細算一算……
初時,應闡也覺疲憊,只是憑著一股堅毅支撐。
但隨時日漸久,應闡慢慢發覺,越是深入大萬山中,山巒便越險峻巍峨,山勢亦是不斷攀升。
這雖使他趕路愈艱,卻也帶給了他一種全新感受。
有時登高,前望層山霧籠,雲岫摩天,後望蒙綿山翠,級級而下,實在予人一種,自己正於天地之間拾階而上的錯覺。
於是不知不覺,便已過了旬月。
這日,小雨霏微。
山中本多雨,當今又是雨季,幾乎日日都是這般天氣。
因此這樣的小雨,應闡本來是不避的。
但是近來,應闡積疲頗重,又逢腹中飢餓,便尋了處石壁之下,小憩片刻。
入山逾數十日,應闡身上早已沒了乾糧,不過大萬山中物產豐富,還不至於食不果腹。
今日是不大巧,一路沒有見到認識的山果、野菜,也未遇到能獵的小獸,可說一無所獲。
不過,應闡並不著急,倚著石壁看了會雨,便見一抹熟悉的虹色閃過。
彩雀兒叼著一把連枝帶葉的莓果,從雨霧中飛出,見了應闡,便往他肩上一落,拋下莓果。
“道士接著!”
從取靈泉那日之後,彩雀兒便與應闡一路同行,除了指引方向,有時也會幫他尋些吃食。
應闡接住莓果,道了句謝,又把水囊取出,略作清洗便吃起來。
一邊吃,一邊聽著彩雀敘說情況。
依據彩雀所說,他已距離道院,愈來愈近,可是彩雀幾次去尋,卻都一無所獲,好似那座道院,根本不曾存在一般。
近日以來,應闡趕路漸緩,也有這原因在。
“真是奇怪,上次我才到過這裡,遠遠就望見了那座道院。”
“為何這一次,就是尋不著呢?”彩雀兒滿是疑惑。
應闡倒是沒太意外。
玄都道院乃是修行之地,有些玄奇也再正常不過,許是可以遠觀,不可近焉?又或彩雀所見道院,只是海市蜃景,本身其實遠在它處?皆有可能。
好在,彩雀找尋不到,還有道人所贈的葉子,可為應闡指引方向。
他把莓果消滅乾淨,自覺恢復了些氣力,這才從懷中取出了個小小布包開啟,露出其中一片翠葉。
這葉子上的法術雖然玄奇,但其畢竟不是什麼法器。
應闡恐怕趕路之時,攀巖過水,傷了此葉,因此小心翼翼收了起來,只是偶爾看上一看。
但現如今,卻是必須依仗它了。
他把葉子取出,按在掌心,果然很快就見葉尖轉動,朝著另外一個方向指去。
“咦?”彩雀兒從應闡肩上探出腦袋,十分驚訝:“怎麼會是那邊?”
“那邊分明只有大片山林,幽深得很,鳥雀也不見有一隻……”
彩雀兒嘀嘀咕咕,應闡只是一笑:“無論如何,總要去了才知。”
說著,便一躍起身,背上行囊大步而去。
彩雀兒趕忙跟上,不過飛了一陣,便又落回應闡肩膀,抖著一身彩羽,抱怨道:“這雨究竟何時才停?”
應闡瞧了一眼天色,飄了這麼久的小雨,不見放晴,反而還有漸大之勢。
彩雀兒雖成了精,畢竟還是鳥雀,不喜沾雨乃是天性。
但是應闡覺得,還在接受範疇之內,便安慰道:“天色無常,不知何時才停。仙子若是忍耐不住,可到小道懷中一避。”
“我不妨事。”
彩雀兒攏緊雙翼,細密的羽毛把雨水拒之門外,說道:“道士只顧趕路就好。”
應闡點點頭,不再多言。
只是不知為何,那雨卻似愈來愈快,愈來愈急,隨著電閃雷鳴,不過轉眼之間,就已成了瓢潑大雨,而且猶不見有放緩之勢。
眼見天似將傾,應闡心中微緊,有心要再停下腳步,一路卻無可避之處。
很快,暴雨滂沱。
應闡本來就已溼透了全身,暴雨壓下,更是瞬間予人一種溺水之感。
水氣充塞住了口鼻,呼吸隨之困難起來,更加致命的是,重重雨幕,已完全阻擋住了應闡視線。
山中地勢複雜,視線受限,應闡行進的速度,頓時受到極大拖累。
彩雀兒想要飛起為他探路,但在暴雨之下,實在飄搖,很快降落回來,更是忘了逞強,躲入了他衣襟。
他只能埋著頭,肩擔風雨,一步一趨,小心前進,不知過了多久,終於趕在體力耗盡之前,來到了一處山林之前。
這一片山林,皆同種樹木,也不知道是什麼品種,各個拔地參天,枝葉也極茂盛,互相生長交錯,如同織就穹頂。
闖入其中,應闡頓時鬆了口氣。
雖然林木再密,亦不可能隔絕如此暴雨,但也總歸是予了他一線喘息之機。
應闡躲到樹下,抹去面上的雨,長長舒了口氣,這才空出暇來,望了一眼林深之處,忖道:“這裡不是駐足之處,還應繼續趕路才是”
他畢竟薄有修為,緩過氣來,氣力自生,頓時便退去了五六分疲憊。
而且這裡既無樹洞,也非巖穴,藉著林木,並不能夠遮蔽風雨,也不足以容他休憩。
應闡打定主意,立即前行,只是未過多久,便又遇了難處。
這林中樹木,各個高大筆直,走在其中,彷彿進入了一座殿宇,八方四面,皆是立柱,此時偏又瓢潑如注,無處不是雨霧濛濛,使人無比迷亂。
應闡走著走著,便已模糊了對方位的感覺,只能抬起了手一望,要借翠葉指引,重新確定方向。
但他沒有想到的是,才剛攤開掌心,忽地一陣帶雨的風掠過,便把那片葉子捲起,旋轉著飛向半空。
“什麼?”
應闡面色一變,來不及去多想,便一縱身躍起,探手要把葉子抓回。
但他的反應還是慢了一拍,指尖將將蹭過葉尖,還是沒能抓回手中,踉蹌落回地面之上,只能望著翠葉隨風飛遠。
應闡目光死死鎖定著那一片特殊的葉,發足便追,一邊追一邊喚道:“彩雀仙子!”
“彩雀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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