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為何,連喚數聲也沒得到回應,應闡無暇細想,只得全力去追。他不知道葉子上的法術,是否已經失了神妙,但他絕不可能就此放棄,懷揣著一絲希冀,奔行在滂沱大雨之中。
急驟的雨,噼裡啪啦打在應闡面上,他無暇吃痛,也無暇去抹。
不定的風,裹著翠葉來回飄飛,他只能在林木之間閃轉騰挪,極力保證著那翠葉沒有離開自己視線。
本來就已模糊了方位,一通狂奔之下,更是彷彿天旋地轉。
應闡心知自己已經完全失去方向,體力也在急劇流失,這樣下去,就是追到了翠葉落下,恐怕也難走出這片叢林。
可是睜大了眼,透過雨水的模糊望去,依然可見翠葉翻飛。
應闡將心一橫,還是沒有放緩腳步。
一縷又一縷的氣力,從身軀深處新生出來,轉瞬便又被他榨乾,疲憊漸漸漫過渾身上下,每一關節,如此過了不知多久,忽然——
如同魚兒躍出水面,應闡猛地闖出了茫茫雨霧,無盡的叢林也退至了身後。
一方青石,一道長階,躍然眼前。
風似止了,翠葉飄旋著,落在青石之上,應闡的視線便也隨之定住。
只見青石如碑,上書兩字,分明不識其體,卻能通曉其意。
玄都!
“玄都……!”
應闡正自言語,彩雀兒忽然從他懷中鑽出腦袋:“什麼玄都?”
“咦?”應闡這才反應過來,訝道:“仙子,方才你怎麼了?”
“方才?”彩雀兒呆了一呆,有些遲疑道:“方才,我好像睡著了?”
聽著,倒像自己也不確定似的。
應闡若有所思點了點頭,只道:“原來如此……”
彩雀兒一頭霧水,但它生性單純,並未多想,便又問道:“道士方才唸叨什麼?”
“玄都。”應闡重複了一遍,又朝青石一指:“是這碑上所書。”
“玄都?”彩雀兒反應過來,頓時雀躍:“是那道人說的‘玄都’?我們到了!”
“不知道是玄都派,還是玄都道院?”
只是說著說著,語調忽然變得極低,不知在想什麼。
應闡問了幾句,它也只是含含糊糊,應付過去。
見它心不在焉,應闡索性由它待著,自顧越過青石,沿著其後長階而上。
未過多久,就見大片墨瓦,出現在了視線盡頭。
隨著應闡腳步漸近,建築的大體,也皆顯現出來,原來是座廣闊的道觀,佔據了整個山頭。
這座道觀的規制,與應闡到過的許多觀都不同。
沒有山門,不見華表,登上長階便是一處廣場,空曠非常,只在正中之處,立有一尊巨型香爐,青煙繚繞。
其後,便是一片恢弘殿宇,眺目而望,亦可見到鐘樓,鼓樓,座座高閣……
應闡眼尖,還能望見有些道人來去,似是腳步匆匆,也有童子童女,執著苕帚,到處掃灑。
果然是修行之地。
他一時失神,只是下意識的,腳步不停,仍在往裡行去。
轉過了那巨型香爐,可見一條整石鋪就的大道延往深處,兩側是龜蛇揹負的立柱,上皆雕刻有云紋鶴樣。
應闡還沒細細看過,便注意到有一個人影,正沿大道向此而來。
仔細一看,原來是位中年道士,其樣貌周正,舉止得體,見了應闡,先駐下足,單手掐了個訣,似是道家簡禮,才緩聲道:“不知道友何來?”
“道長有禮。”應闡還了一揖,答道:“小道應闡,自大昌而來。”
“有禮,貧道呂城,承乏知客道人。”中年道士點了點頭,“原來是昌國的道友,不知緣來何故?”
如何對答,什麼言語,應闡分明已在心中演習過了不知幾次,但在此時此刻,竟卻有些滯澀。
千言萬語,到了頭來,卻是隻餘一句:“向道而來。”
“向道而來?”
“正是。”
知客道人呂城顯然並不意外,只是笑點點頭,說道:“道友不遠萬里,前來求道,可見心志之堅。”
“不過此間為我玄都之外山,卻並不是道院所在。”
應闡雖是驚於如此宏偉之道觀,竟然只是玄都外山,但還是更關注後言,連忙問道:“不知道院又往何處?”
“道友莫急,貧道自會送你前去。”
應闡這才鬆了口氣:“有勞道長。”
“無妨。”呂城微微一笑,上下瞧了應闡一眼,又略作沉吟:“雖我道門,倡行自然,不過道友初來乍到,這副模樣……未免不雅。”
應闡一怔,這才反應過來,不禁有些尷尬。
自己冒著風雨一通狂奔,渾身上下溼透不說,髮髻都散了一半,衣袍布履之上,更是泥斑點點,說是不雅,實在已是輕了。
他正考慮是否能夠尋個地方更衣,呂城已接著說道:“貧道多事一番,還請道友勿怪。”
言罷,其一拂袖,應闡只覺一道微風拂來,渾身上下便是一輕。
大團水氣泥漿,自其身上剝離出來,被那微風裹著,飛散在了空中。
“這……!”應闡抬臂舉袖一看,果然已沒半點水氣,不禁訝於呂城的法術之精妙。
“多謝道長。”
“道友不嫌多事便好,隨我來吧。”
呂城說罷,便折過身,帶路往裡而去。
應闡但見左折右轉,沒有去往道觀深處,卻是轉過了半座山頭,登上一處玉臺。
“道友且候。”
呂城抬指掐訣,唇齒微不可見念著什麼,隨後不過片刻,便聞空中傳來一道清唳。
應闡抬首一望,目中不由露出驚奇。
只見雲中降下一頭仙鶴,輕盈落於玉臺,單足傲然而立,竟然比他還要高出數頭。
“鶴仙子,有勞你送這位道友一程。”
呂城說話時,仙鶴微微垂首,似乎真的正在傾聽,過後便又高傲地揚起了頭。
呂城見狀只是笑笑,便與應闡說道:“上去吧,鶴仙子會帶你去道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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