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刻,周圍的一切都變空了。
他仍舊待在山壁上的石洞裡,仍舊能看到粗糙的石頭、狹窄的空間、外面的黑暗,但與此同時,他還看到了整個然山派。
這不是那種“石頭變得透明瞭”的感覺——石壁還是實實在在的,但李無相就是能透過厚實的山壁,看到整個然山宗門範圍當中的一切,那似乎無關“視覺”,而是一種超越五感之上的神通。
而被收起來了的然山派,從客觀地角度說,其實還是跟在外面見到的大致不差——太一殿,排屋,廣場。只不過這些東西此刻都聚在了一起,上下、左右、內外顛倒著,在黑暗中堆迭成一座無比怪異的建築。
而看它們時,李無相也說不好它們在哪裡——彷彿離自己很遠,又彷彿離自己很近,就像被整個兒塞在這石洞中,又或者佔據了一整座巨大的山體。
他低頭去看,手中的碎紙片消失了,於是他意識到那塊殘磚似乎真成了“敲門磚”,自己已在碎紙當中。
在這裡,從前那些確定的概念——遠近、高低、內外,全都失去了意義。
然山派……好古怪啊。
他沒接觸過別的三十六宗,只知道在德陽附近還有兩個宗派,一個叫樓光派,另一個叫天心派。
但然山……弱雞的宗主、衰落的宗門、怪異的廣蟬子,這叫他有一種感覺:然山派好像在守護著什麼秘密,只不過到現在就連趙傀都不知道了。
李無相不敢輕舉妄動,因為由然山的建築堆迭的那東西看著太詭異了。於是他只試著先慢慢往前、往後、往左右兩側各走了一步——能動!他整個人就好像跨進了石壁當中,彷彿那東西是幻影,可他卻又能實實在在地感覺到那種實體的重量與觸感,就好像他自己已不屬於這個現實世界了。
這個時候,許仙人正在叫人往石窟中施放火毒。
這種感覺也奇怪極了,李無相能聞到毒氣的味道、感覺到火焰的高溫,但這兩者似乎與他完全無關,之間隔絕了一種無懈可擊的屏障。
於是他生出一個大膽的想法——許仙人看起來就在他十幾步之外,從這裡,碰不碰得到他?
他嘗試幾次,發現在這片幻境當中方向似乎也亂掉了。在他附近沒什麼問題,但走出三步之外,方向、距離,都會變得毫無規律。
外面那群人還在對著石洞起勁兒折騰,李無相也就先不急。他叫自己沉靜下來,推測一種可能——之前猜想,然山的那些建築像是軀體,而“然山派”則像是魂魄,他將然山派給收了起來,於是那些建築都像沒了魂兒的屍體一樣,迅速朽壞了。
所以然山幻境應該是跟外面差不多的,之所以是現在這樣子,可能正是因為把它給收起來了——像是一張原本平整的紙,被他給揉成了一團,於是裡面的一切全都亂了套。
他覺得自己可以嘗試把然山幻境想象成一個二維空間。現在這片空間的某些面與面正在相互接觸,因此距離感才會變得一團糟……如果能找到這裡面的規律呢?有參照物的——那些堆迭在一起的房舍。
他花了將近半個時辰的功夫去仔細觀察那些混亂的建築,並試著在心裡還原它們本來的樣子,以及到自己這裡的距離。然後,他試著邁步——看起來像是在原地打轉,前進後退不停。但嘗試幾次之後,前一步時他還彷彿走到了山體的更深處,但踏出下一步,立即來到許仙人身後兩步遠。
李無相試著再走近他,但到這裡差不多已經是他的極限,他所記著的方向感和參照物已十分模糊——剛踏出一步去,他忽然在不遠處看到了自己的手背,他心裡一驚,立即退步縮手,但手背上的面板已被從金纏子上颳了下來,又因為他這一步退得急、步子邁得大了些,後背又是一涼,背後的衣服也被刮下了一大片!
李無相立即站住,意識到這片被自己揉皺扭曲了的幻境比他想象的更加危險——錯亂的空間帶來的並非只有捷徑,還有……什麼東西?斷層?像是被揉皺了的紙的破口?
他這時不敢再探索,而嘗試小心翼翼地往回走。這時候意識到自己又犯了一個錯誤。
幻境當中的方向是混亂的,意味著視角也並非一成不變,來的時候所參照的建築,與回的時候所參照的完全變了樣兒。他只能小步小步地嘗試,等到最終回到起點三步之內時,他幾乎全身都在閃耀金光——一小半的皮,全被幻境當中的縫隙給剝了。
他不敢再輕舉妄動,在原地坐下,先運氣叫體表的面板慢慢復原,然後開始想符紙的事。
趙傀應該並沒有什麼高明手段,之所以能煉出厲害的符紙,一定全是這幻境的功勞。但是,該怎麼辦?李無相再次仔細觀察那些堆迭在一起的建築,這時候才發現,太一殿中似乎有點不對勁兒。
從他的角度看,太一殿跟兩旁的房舍嵌合在一起,殿堂內全是縱橫交錯的牆壁。但在這麼一片混亂的狀況當中,所供奉著的那尊神像卻仍舊穩穩的立在正堂的位置,沒跟任何東西重迭在一起。
他之前站著的地方離這裡有一步遠,位置不同,看到的景象也差別很大,於是此時才發現那神像的頭頂還有一幅匾額——之前他往外面的太一殿裡去看時,這匾額是並不存在的。
他就試著又往其他方向走了幾步,那神像與其他的匾額就在他的視野中忽遠忽近,彷彿一個人在透過望遠鏡去看極遠處的東西,只要手稍稍一抖,立即與目標差出好遠去。
他反覆嘗試,終於找到一個適合的距離與角度,於是整座神像彷彿就在他面前了,就連那木質匾額的紋路都看得清清楚楚。
這裡面的一切幾乎都跟外面一模樣,可現在他看清楚了這兩樣,意識到唯獨它們與外頭的是截然不同的——這尊神像並非長眉長眼的太一像,而是個英俊而年輕的形象。穿白衣端坐著,面目栩栩如生,工藝極其精湛。而他的座下,在外面時李無相以為座下的七個人形是八部玄教的另外七位神靈,但現在,他發現並不像是人。
底下的七個東西,形體上全是五官,眼睛、鼻子、嘴巴、耳朵,密密麻麻地堆迭在一處,做工也極為精湛,可稱得上纖毫畢現。而這七個東西看起來也並非是被神像鎮壓的姿態,而全都熱切地伸出塑有無數細小手指的手臂,看樣子是在承託、擁護上面的神像。
李無相的目光移到神像更上方的木匾上——沒錯,上面是四個字,“願心老祖”。
應該就是趙奇想要召喚灶王爺時,口中所念的“願心老祖,三千世界,司命真君,還歸此界”的那個“願心老祖”了。
這東西看起來怎麼這麼邪門兒?然山派真正供奉的是這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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