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朱推卻不得,只能暫時住下。
入夜,這處小部落點起篝火,辦起了宴會,用以款待丹朱。
一群面頰紅撲撲的小姑娘,在丹朱面前,載歌載舞。
還有人奉上了味道鮮美且特別的烤妖肉,說是路過的一個朋友送的,請丹朱嚐嚐。
喧鬧持續到半夜。
丹朱住在整個部落,最中間的屋寨裡。
屋寨很大,而且很結實,周圍臨時布了一些,用以預警和防禦用的蠻族陣法。
不遠處有兩隊蠻族勇士巡邏。
門口有兩個金丹境的護衛長老看著。
這個戒備,同樣很森嚴。
但比之在一些,特殊建造的駐點和行寨,目前的戒備已經算是“簡陋”了。
對墨畫這等陣法高手而言,更是充滿了破綻。
“機會來了……”
趁著夜色掩護,隱匿術匿蹤,墨畫穿過了巡邏的蠻族列隊,來到了屋寨的大門。
屋寨的大門外,兩個護衛長老,正在烤肉聊天。
屋寨內外,有隔音類陣法阻攔,聲音都是完全隔絕的,這也是為了保證,丹朱少主的修行和休息。
但同樣,屋寨外的聲音,也傳不到屋內。
兩個護衛長老,正在一邊烤肉,一邊聊天。
墨畫沒急著進屋,習慣性地,興趣使然地,先聽了會牆角。
金丹初期的護衛,神識察覺不到墨畫。
而他們的聲音,也傳不到屋裡。
因此兩人聊天,倒沒太多顧忌,只是聲音到底還是壓得很低,以免真的驚擾到丹朱少主。
“……也不知我們這護衛,什麼時候能做到頭……”
一個大塊頭,身穿狼皮的護衛長老,嚼著乾硬的肉乾,興味索然道。
另一人道:“金丹初期,能做丹朱少主的護衛,已經是格外的殊榮了,你還想怎樣?”
“我不是不願護衛少主,我也真心效忠少主。像少主這樣,年紀輕輕,天資過人,待人和善的少主,自是千載難逢,只是……”
“只是什麼?”
“只是……少主他……”大塊頭護衛長老聲音壓得更低,“心地太好了……所以才麻煩。”
另一個護衛長老聞言,神情也有幾分凝重。
丹朱少主,排行最小,樣貌俊美,眸如朱雀,天賦極好,因而十分受寵。
但也正因如此,他被保護得太好了。
他的心地,也太善良了。
這就是最大的問題了。
真實的丹雀部,其實根本不是少主看到的那樣。
大塊頭道:“丹雀部的捐貢,是很重的。但丹朱少爺的部落裡,捐貢卻很輕。這是丹朱少主,體恤下人,特意去求酋長大人。酋長大人,這才網開一面的,特意恩准的。”
“但這不是常態,也不是正理。”
“沒有捐貢,下面的部落們開心了,但少主呢?他可得不到好處,攢不下什麼家底。”
“沒有家底,將來怎麼去跟大少主,還有三少主去爭?”
另一長老搖頭道:“少主地位特殊,大少主和三少主,身為兄長,對少主也頗為疼愛,想來也不必去爭……”
大塊頭一臉凝重,“哪有這麼簡單……”
“大酋長,一共四個孩子。丹朱少主,排第四。除去侍奉王庭的二小姐,剩下的大少主,還有三少主,皆修齡過百,正值青壯之年,都不是等閒之輩。”
“平日裡,不涉及權力,這二位主子作為兄長,自然會疼愛丹朱少主。”
“可一旦涉及權位之爭,哪裡還顧得了那麼多?”
“我丹雀部,可是一個三品大部,麾下各個部眾,加起來近百萬。”
“在老祖未隕落,部族未衰落之前,甚至可以躋身大荒王庭,供奉過神獸朱雀的圖騰。”
“在這樣一個大部落的酋長之位面前,兄弟情義,又能算得了什麼?”
“噓——”另一個長老連忙拉住他,“少說點,以免隔牆有耳。”
大塊頭長老冷哼一聲,“這裡只你我二人,除此之外,連個鬼都沒有,怕誰偷聽?”
蹲在樑上的墨畫點了點頭。
大塊頭啃了口肉,嘆了口氣,繼續道:
“不是我多心,而是你我,是丹朱少主的親隨,等於跟少主,綁在了一條船上。”
“少主過得好,你我才有好日子。”
“若是……”大塊頭嘆氣,“你我都不可能有好下場。”
另一人道:“少主天賦絕佳,心地仁慈,在部落裡威望很高,很受愛戴……”
大塊頭護衛嘆息:“我說了,問題就出在這‘仁慈’上了,慈不掌兵,少主就是太仁慈了。”
“太過善良,是會招致災禍的……”
“還有,威望高,受愛戴?”大塊頭冷笑著搖了搖頭,“人心都是愚昧的,是現實的。誰給他們好處,他們就‘愛戴’誰,哪天不給了,或給的稍微少了點,立馬就會反目成仇。”
“現在少主,威望太高了,這是好事,也是壞事。就像是一把鋒利的匕首,可能稍有不慎,就會捅進少主的心臟。”
“在少主這個位置,很多時候,不是比誰善,而是比誰髒。”
“少主這樣聖潔的人,怎麼可能髒?”
“你我都是少主的親隨,與少主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怎麼可能不為此憂慮?”
大塊頭長老一臉愁雲。
另一個長老心中也沉甸甸的。
兩人都沒興趣說話了,只剩篝火,在霹靂吧啦地細碎地響著。
見沒悄悄話聽了,墨畫便也穿過大門,進入了屋寨內。
屋寨內的陣法,形容虛設。
穿過陣法,進入屋內,一應陳設並不算特別奢華,但卻十分寬敞,牆上地上擺著各種妖頭,掛著獸皮,很有蠻族的風格。
此時,丹雀部的少主丹朱,就躺在屋內正中的獸皮榻上,和衣而睡,氣息安穩,看樣子是睡著了。
他的手中,還攥著一卷皮書。
面前擺著丹雀部的地圖,地圖上勾勾畫畫,有些雜亂。
看樣子,這位丹朱少主,像是一直在思考什麼,且十分耗神,久而久之,神識疲憊,便不知不覺睡過去了。
而即便睡著了,他的眉頭都緊緊皺著。
看來身為萬眾矚目的絕世天才,身為丹雀部,萬眾擁戴的丹朱少主,壓力是極大的。
再加上大從小到大,都受到嚴密的保護,只需要一心修煉便好,對外界事物知之甚少。
因此,心中定然充滿了很多陌生和迷茫。
可這些他都不能跟別人說。
他是絕世的天才,受很多人的誇讚和愛戴,有時候哪怕心中迷茫,緊張和痛苦,也不可向人吐露,必須要維持“少主”的樣子,不然便會遭到很多質疑,也會令很多人失望。
部落內部爭名逐利,兄弟相殺的殘酷,他應該也沒概念。
墨畫輕輕嘆了口氣。
畢竟還是個“少年”……
年紀輕輕,有太多迷茫,也不知人心的險惡。
只是這麼感嘆的墨畫,沒意識到他自己,其實比丹朱少主還要小上好幾歲。
而且,他也沒意識到,丹朱少主這輩子,遇到的最“險惡”的人,其實就是他這個黑心的“墨道人”……
燈火搖曳中,墨畫融入黑暗,無聲無息地走近丹朱少主。
丹朱少主睡得很沉。
墨畫的聲音,像黑夜一樣低沉,帶著一絲詭異的意味,傳入丹朱少主的耳中,在單純而充滿憂慮的內心裡,種下了一個淺淺的暗示:
“被‘神主’選中的少年啊……”
“你的命運,將迎來轉折。”
“你的迷茫,將會被驅散。”
“你的疑惑,將會有答案。”
“譬如白日的光芒,驅散一切黑暗,神主也會為你,指明前路。”
“你會在明日的戌時,途徑丹陽山,於西北角的岔路上,見到神明賜予你的指引。”
“屆時,你的一切迷惘,都將豁然開朗,你修行的道路,會展現在眼前。”
“你也將真正成為,丹雀部的希望,成為被神主選中的,宿命之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