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孔丘在衛國居住,始終未得衛靈公重用,倒是國君夫人時常派人來送些糧米,衣物,書籍。
陳玄與孔丘眾弟子相處,耳濡目染,見賢思齊,倒是令那仁愛心與長生心之間不可調節的矛盾減弱了些許。
夫子本打算儘早離開,怎奈此處雖未受重視,倒是教他得以安心講學,整理典籍。
於是便一連住了數月。
直到國君生了病,城中開始流傳讒言。
那讒言說,孔丘與眾弟子野心勃勃,待在衛國不走乃是為了趁著國君老弱,扶持新君繼位。
朝野上下,市井之中,皆是將夫子和他的弟子當做了魯國派來的奸細。
夫子無奈吩咐眾弟子收拾行李啟程,是時候離開衛國,去往下一處了。
眾弟子行至城門,早有車駕等候在城門外。
那車駕之中的人隔著一重簾子說道:“夫子啟程離開衛國,不與我知會一聲麼?”
夫子作揖道:“不敢再惹來流言蜚語,恐招致殺身之禍。”
車駕之中的人沉默片刻,開口問道:“小夫子能否留下,輔佐老國君,我一介婦人,終究不能越俎代庖,令群臣俯首。”
夫子看向陳玄,那車駕之中的人所言小夫子,便是他了。
陳玄上前答道:“我志不在此。”
車駕之中的人沉默良久,長嘆一聲:“非是我等不願推行夫子仁政,當今世道,誰講仁義道德,誰便會失去所有的一切,夫子保重。”
說罷,那車駕被抬起,朝著城內走去。
夫子與眾弟子則朝著相反的方向走去。
陳玄一路跟隨夫子和眾弟子周遊列國,在那曹國短暫滯留,亦未曾受到重視,繼續往下一處宋國走去。
夫子一路遊學,蒐集整理典籍,同時講學不怠。
眾弟子春夏則於野外,秋冬則居陋室,有時一路遊學,一路互相背誦書籍,砥礪學問,考校彼此所學。
這一日,夫子於一棵大樹下講學。
眾弟子聽得正入神,忽然有一夥身穿百姓衣服,手持刀劍的人將夫子和眾弟子團團圍住。
所謂君子無劍不遊,眾弟子亦拔劍。
有一訊息靈通的弟子對夫子說道:“宋國司馬桓魋有加害夫子之心,故而派了這些人來。”
夫子緩緩起身,走到眾弟子和那些手持刀劍之人的面前。
他講學久坐,以至於未曾得見真容之人,總以為夫子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老儒生。
實則夫子體格威猛更勝子路,乃是標準的魯國大漢。
君子六藝之中也不止有禮樂,更有射御這樣需要體力才能完成的事項。
夫子站起身來,氣勢已經壓過了眾人一頭,手按腰間之劍,渾身上下一股浩然正氣,驟然剛健雄渾,那股氣場瞬間成為了中心。
眾弟子看向夫子,桓魋派來的人亦看向夫子。
夫子從容不迫,方寸不亂,朗聲道:“桓魋欲害我耶?孔某項上人頭在此,教他親自來取。”
聖人氣象,初見端倪。
陳玄離得近,方才感知到何為真正的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
他心中亦多了一股浩然正氣,向前一步按劍而立,與子路和眾弟子護在夫子兩邊,對那些前來加害夫子的人說道:“若是宋國君上有令,自然派遣兵士來緝拿我等,桓魋教你們這些人換了衣服前來,殺了我們夫子,乃是怕自己背上加害賢人的罪名。”
“你們最好想清楚,到時宋國公怪罪下來,是桓魋將你們殺了向你們君上請罪,還是就此離去,我們雙方安然無恙。”
桓魋派來的眾人見夫子怡然不懼,眾弟子同仇敵愾,自己則藏頭露尾,氣勢上弱了一籌。
再者那陳玄所言不無道理,於是他們便悉數撤退。
夫子笑言道:“天生德於予,桓魋其如予何?”
上天賦予了我德行,桓魋能把我怎麼樣呢?
陳玄聞言,心中隱隱有所明悟。
儒家學問,不僅不如道家和佛家一般,有所神通傍身,能證得什麼仙佛果位,反而拋棄了長生不朽之念,轉而去追求德行和心性上的境界。
因而此道是凡人之道,三歲孩童能口誦“學而時習之不亦說乎”,花甲之年的老人亦能口稱“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
朝堂之人能說“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鄉野之人亦能“三年無改於父之道,可謂孝矣”。
夫子一身正氣凌然,雖也是凡人之身,卻能憑藉此浩然正氣,令那些心懷鬼胎之人不敢上前。
好比真武以天仙氣象懾服妖邪,群魔莫近。
陳玄隱約感覺到,自己距離那正其心,明悟正人之道,想必不遠了。
夫子遂與眾弟子講學畢,從容離開宋國,前往下一站鄭國。
鄭國依舊不平靜,途中兵荒馬亂,夫子與眾弟子逃竄失散,只在陳玄的攙扶下,經過一處麥田。
百姓正在麥田之中躬耕,因見得夫子落魄,嘲笑道:“看啊,那邊有個累累如喪家之犬的人!”
陳玄微微皺眉,這些個愚昧百姓,怎能如此出言譏諷夫子?
所謂推行仁政,可不是為了給當官的撈好處,而是要讓好處實實在在落在百姓身上。
若非為了推行仁政,夫子也不必如此落魄。
百姓如此譏諷真心實意為他們好的人,陳玄心裡隱隱為夫子不平。
夫子則是笑呵呵地撫須,遙遙地回答道:“鄉親們說的沒錯,孔某確如喪家之犬!”
夫子轉而對陳玄說道:“人不知而不慍,不亦君子乎?”
陳玄誠心誠意地說道:“弟子受教。”
陳玄與夫子一同,沿途召集失散的眾弟子,離開鄭國,繼續去往陳國。
陳國乃是小國,陳國國君十分渴望強大起來,於是便對夫子和眾弟子禮遇有加。
怎奈國力太過弱小,即便推行仁政,依舊不能在短時間內讓國家強大起來。
你跟別國講仁義道德,別國跟你講兵力懸殊,版圖大小,國庫幾何。
居住不多久,實力強大,版圖強大的楚國國君邀請夫子和眾弟子前去。
然而要去往楚國,需要經過蔡國。
陳蔡交界之地,夫子與眾弟子被蔡國兵馬圍困在了一間破漏的房子裡,斷水斷糧。
此時夫子門下弟子發生了意見爭執。
子路認為應當帶著眾弟子殺出一條血路,轉而去向陳國求救,子貢卻說不可置眾弟子性命於不顧。
子路不由地忿怒道:“我們難道是野獸麼,非要落魄到這種地步,荒郊野外,斷水斷糧。”
“夫子老是講道理道理,道理能當飯吃麼?”夫子反問眾弟子:“道理自然不可當飯吃,但我們淪落至此,難道是因為我講的道理有問題麼?假如我講的道理沒問題,又是什麼問題致使我們流浪至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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