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大夫,保住、孩子。”孫芸說得艱難。
桑落低下頭看著孫芸蒼白汗溼的臉。
下唇被咬出一條口子,褐色的血液凝固成塊,掛在翻起的嘴皮上。眼底因過度用力而掙破了血管,在瞳孔旁洇出一片鮮紅。
“好。”桑落承諾,又問,“吃過飯了嗎?”
孫芸一愣。
“我問你最後一次吃東西是何時?”桑落再次追問。
一旁的穩婆道:“生孩子,哪裡有空吃飯,兩天就喝了點參湯。”
很好。
桑落看向孫芸:“你敢不敢賭一把?”
“賭、賭什麼?”
“反正你身上都那麼多疤了,多一條也不怕。”桑落說道,“就用一條疤,賭我兩個都能保住。”
孫芸根本聽不懂桑落在說什麼,渙散的目光死死鎖住桑落,用盡全身力氣攥緊她的手,指甲幾乎嵌進桑落的皮肉裡,嘶聲道:“賭……我賭!桑大夫……保住孩子!求求你……保住他!我……不怕、不怕死!”
“哎喲,什麼時候了,說這些有的沒的,”一旁的穩婆急得要死:“孩子轉不過來,再拖下去,一個也保不住。”
桑落不與穩婆糾纏,轉身走到外間,找到萬太醫一同去見賀飛。
“孩子胎位不正,再不取出來,大小都難保。”桑落看向賀飛,“為今之計,只有剖腹取子了。”
賀飛駭然。萬太醫也沒想到桑落會說出如此驚世駭俗之語。
剖腹取子,不就是殺雞取卵嗎?
“桑醫正,”賀飛紅著眼,痛苦地說道,“我不能沒有芸娘,我寧可沒有孩子,也不能沒有芸娘。你知道的......”
賀家母一聽此話,就有些來氣。孫芸嫁進來這麼多年,一兒半女都沒影,如今生產了,兒子居然還說寧可不要孩子!
賀家母伸手試圖拽開賀飛,卻沒拽動,只能擠上前來:“孩子怎能不要?那可是賀家的香火!”
賀飛揮手掙脫賀家母的拖拽,握拳重重地錘向一旁的樹幹,震得樹枝上的冰凌稀里嘩啦地砸了一地:“母親!我說了,我只要芸娘活著!”
明知他是一個殘缺之人,還願意嫁過來,相濡以沫過了這麼多年,生死關頭,怎能為了孩子而棄芸娘?
桑落道:“賀將軍,唯有剖腹取子,或可救芸娘性命。再拖下去,大人孩子都得憋死在裡面!芸娘已經同意了。”
賀飛聞言,整個人失了力氣一般跪在地上,八尺男兒淚流不止:“這個孩子,本就不該來的......還是我貪心了......”
“賀將軍!”
賀飛胸口起起伏伏,終是緊握著拳頭下了決心:“桑醫正,我信你。”
“好!”桑落不再猶豫,一邊綁縛攀膊一邊往產房走,“賀將軍,一會產房裡,無論什麼動靜,都不能進來,讓府中下人剝大蒜,越多越好!快!”
“大蒜?”賀飛懵了,賀家母尖聲質疑:“這都什麼時候了!要大蒜做什麼?!難道還要做飯?”
“照我說的做!”桑落厲聲打斷,目光掃向賀飛,“這是救命的藥!”
賀飛望向產房,猛地站起身來:“好!我去!”
回到產房內室,桑落迅速開啟藥箱,取出烈酒、手衣,羊腸、銀針、小巧鋒利的柳葉刀……
她語速極快地下令對萬太醫:“萬太醫,按之前給傅臨淵縫合時的消毒手法消毒,一炷香之內,我們要完成剖腹、取子、縫合,三個步驟。孩子取出之後,你負責清理包裹!產婦的縫合,我來!”
萬太醫畢竟是軍醫出身,得了指令很快就帶著醫士行動起來。
一旁的穩婆聞言急得跳腳:“桑醫正!您說笑呢?!這、這怎麼剖?那是要人命啊!老身接生幾十年,從沒聽過在肚子上動刀還能活命的!”
“閉嘴!你在外面候著!孩子出來了你抱!”桑落低喝一聲。
待一切準備妥當,桑落舉著雙手,看向精疲力盡的孫芸:“芸娘,我們一起賭一把。”
孫芸扯了扯嘴角,勉力扯出一個笑來。一隻綠色瓶塞的小瓶,湊到她鼻下,很快就陷入深度昏迷。
桑落握起柳葉刀,後退了一步。閉上眼,低聲念起“生魚片其實是死魚片”那一段話來。
唸完之後,再睜開眼,黑眸沉沉,已沒有了情緒和雜念,柳葉刀寒光一閃,精準地劃開了孫芸的腹部面板!
刀鋒穩定而迅捷,切開一層層肌理。雙手手指探入切口,她停下動作,抬起頭看向萬太醫:“萬太醫,看好了。這一層不能切。”
萬太醫問:“那怎麼辦?”
“要這樣——”說罷,她以一種近乎野蠻卻又極其精準的力道,穩穩地向兩側撕拉擴開!
咕——
皮肉應聲而開!
看得萬太醫心臟驟停!
穩婆剛好從門邊探個腦袋進來看,一看到這動作,“啊——”地一聲尖叫,“殺人了!殺人了!開膛破肚了!”
“別讓她喊!”桑落手上的動作並未停下,“讓乳母來候著!”
終於,那被羊水包裹的胎兒暴露出來。桑落小心翼翼地探手進去,托住胎兒的臀部和頭部,迅捷地將整個嬰兒抱出,再倒提著孩子的雙腳,伸手重重地朝孩子屁股上一拍。
“哇——!”一聲嘹亮的啼哭,驟然響徹賀家!
賀飛險些衝了進來,站在門外不停地問:“芸娘如何?芸娘如何?”
賀家母也湊了過來,問到:“是男是女?”
桑落無暇理睬他們,將縫合全部完成,摘掉手衣,這才拉開產房的門。
門外賀飛一臉焦急的樣子,死死盯著桑落:“桑大夫,芸娘呢?”
賀家母也跟著問一句:“是孫子還是孫女?”
桑落讓乳母將孩子遞到賀飛懷中:“是個公子,母子平安。”
“謝天謝地......”賀家母看著那孩子喜極而泣,雙手合十,不停唸叨著,“走,走,去給祖宗上香!咱們賀家有後了!”
鐵打的漢子接過軟乎乎的小奶娃娃,瞬間紅了眼眶:“芸娘呢?芸娘可還好?”
“她還沒醒來,你還不能進去,”桑落說道,“萬大夫守著她,我去製藥,等她醒了你就可以進去了。”
待到第二日天明,孫芸徹底醒過來。桑落的大蒜素也正好製成,賀飛見她來了,將兒子交給乳母,深深一揖:“桑醫正,大恩大德,賀飛和孫芸沒齒難忘!”
“還未脫離危險,”孫芸還有傷在身,勾著脖子想要行禮致謝,桑落按住她,“趕緊把藥吃了。別嫌臭。”
賀飛忙接過藥,那蒜臭味衝透天靈蓋,小心翼翼地扶起孫芸,將藥喂下,再將芸娘安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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