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春

第272章 我要變很大

桑落離開之後,太妃獨自倚在窗邊,手撐著腦袋出神。

葉姑姑送走顧映蘭,挑簾子進來,輕手輕腳地走到她身邊,跪在膝蓋邊,用小玉槌替她敲腿。

太妃問:“聖人在做什麼?”

“在清靜殿看奏摺。”葉姑姑說道,“聖人這幾日很是勤奮,太妃也可以省心了。”

太妃淺嘆一聲,緩緩站起身來:“走吧。陪哀家去一趟典監司。”

葉姑姑有些詫異:“太妃要見顏如玉,何不傳人將他帶來。典監司陰冷潮溼,傷了身子可怎麼好?”

“無妨。你去把哀家那件狐皮氅拿來。”

太妃籠著狐氅捧著一隻小小的赤金手爐,進了典監司。

典監司裡瀰漫著濃重的黴味、鐵鏽和經年累月的血腥混合的濁氣。牆壁上凝結著暗色的水珠,緩緩滴落,在死寂中發出單調而瘮人的“滴答”聲。鑽進人的骨頭縫裡。

這裡是皇宮最黑暗的角落,然而,在這片令人窒息的汙濁與陰暗中,飄著一粒忽明忽滅的豆大的火光。

火光是黑暗裡唯一的暖。

太妃一步一步向著那一抹暖意靠近。

火光旁,顏如玉姿態閒適地靠坐在一張乾淨的草蓆上。

他並未穿囚服,而是一身紅衣,墨色長髮半攏著,幾縷隨意地垂在頰邊,他微微闔著眼,神態間竟無半分階下囚的狼狽,反而有種奇異的、不惹塵埃的怡然自得。那份從容與潔淨,與周遭的汙濁格格不入。

沉重的鐵門被推開,發出刺耳的摩擦聲。

太妃走了進來,牢房內的陰寒瞬間侵襲,讓她下意識地攏緊了氅衣。她的目光落在草蓆上那抹紅衣上,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顏如玉緩緩睜開眼,那雙墨玉般的眸子在昏暗中依舊清澈,甚至帶著一絲慵懶的笑意。他並未起身,只是微微調整了坐姿,對著太妃的方向,拱了拱手:“太妃千金之軀,屈尊降貴至此,倒是讓這陋室蓬蓽生輝了。”

聲音清越,帶著他一貫的從容,甚至還有幾分調侃。

太妃在葉姑姑搬來的錦凳上坐下,目光沉沉地審視著他。他的平靜,他的毫髮無損,甚至他那份該死的從容,都讓她心頭莫名地湧起一股無名火。

她深吸一口氣,壓下那絲煩躁,聲音聽不出喜怒:“顏如玉,你當真會在這裡躲清閒。可知外面已天翻地覆?”

顏如玉唇角微彎,露出一抹極淡的、近乎虛幻的笑意:“身處方寸之間,心納寰宇之事。外面雖不至天翻地覆,卻也到了該決策的時候了。”

他頓了頓,目光落在太妃微凝的眉宇間,彷彿洞悉一切,“太妃親臨,是想來問微臣桑落的計策可行否?”

太妃覆在手爐上的指尖幾不可察地一摳緊:“哀家也不是三歲小童,你二人串通演這一出,又有何意義?”

顏如玉搖頭:“調查莫星河的人,是微臣臨入宮之前才派出去的,微臣如何知曉結果是什麼?”

太妃眯了眯眼:“那你如何知道桑落給哀家獻了計?”

“並非算到,是知曉。”顏如玉輕笑一聲,帶著點漫不經心的篤定,“微臣知曉桑落是什麼人。”

“什麼人?”

“她這個人啊......”顏如玉斂去笑容,眼裡不自覺地流露出幾分真情來,“有大慈悲心。”

太妃不喜歡這句評語。自己身為太妃,雖無太后之名,卻也母儀天下,有大慈悲心的人,難道不該是自己嗎?

顏如玉看向太妃:“太妃可還記得,桑林生指證微臣時,微臣是如何說的?”

太妃當然記得。

那一日,桑林生前來指證顏如玉是鶴喙樓之人,桑落的來歷就十分可疑了。若她也是鶴喙樓的人,自然必須打入死牢。

可顏如玉說:“下醫治病,中醫治人,上醫治國。桑落之才,遠不止於治病救人。她有一副女兒之身,一顆慈悲之心,一對洞察之眼,還有一雙切沉痾、補蒼生的手。太妃既然要治國,有她恰如手握利刃,怎能待之如宿敵?”

顏如玉還說:“太妃若不信,不妨與微臣賭三局。”

賭三局?

顏如玉微笑著說道:“賭其一,十八位少女慘死尚需入殮,太妃何不讓她一人承擔此事,若能按時交出,控制輿情,則賭桑落能自證清白。若證明了清白,則賭她還能太妃分憂。”

當時,她是覺得顏如玉過分高看桑落了。

但朝局不穩,群臣攻訐,她已自顧不暇。即便知道吳奇峰在作梗,她也只能作壁上觀,看桑落如何孤軍奮戰。

不曾想,有如此多女子暗中襄助。

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

太妃出身將門,心中存的是袍澤之義,在偌大的後宮之中生活十餘年,還是第一次見到女人之間有此義舉。意外之餘,心底深處,竟生出幾分觸動。

五日之內,桑落以鞭震懾八方,又設下聲東擊西局引吳奇峰上當,順利將十八少女入殮。

又過幾日,竟推算出戍邊將士乃是危險之師,說大將軍也危在旦夕,沒有半分猶豫,徑直入宮,並交出了兵器工坊的輿圖,甚至獻出一個連環計。

三個賭局,顏如玉完勝。

太妃意味深長地看著眼前的年輕人:“她求哀家放了你。”

顏如玉聞言,眸底閃過一抹溫柔,旋即笑道:“想來桑大夫所獻之策,太妃十分滿意,所以才來見微臣,想要將微臣放出去,”

太妃不置可否:“你知道她會獻什麼計?”

顏如玉取了一把乾草,鋪在地上,修長的手指輕輕一撥,將乾草分作幾份,又從中抽出五根粗壯的乾草,晃了晃:“此計是當下破局之上策,但以微臣之見,仍有不足。”

“說來聽聽。”

“太妃出身武將之家,想必知道‘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的道理。那四個副將都是跟了鄭然十餘年的袍澤,豈會輕易就分而化之?”

太妃沉默片刻,復又開口:“說下去。”

“微臣以為,太妃是想好對策才來的。”顏如玉手指一捏,那幾根乾草頓時化作齏粉,無聲地落下。

太妃有時候覺得有顏如玉這樣的人在身邊,當真能讓自己省心不少。不用多說,他就能替自己想好所有的對策。

她抿了抿唇:“誰可擔此任?”

“非微臣不可。”顏如玉這才一本正經地站起來行禮,又一抬頭,依舊是恬淡自在的笑,“太妃也是這麼想的吧?”

以彼之矛,攻彼之盾。

太妃站起來,向門邊走了兩步,又偏過頭:“你可知此事的後果?”

顏如玉不答反問:“太妃可放心微臣?”

“放心。”太妃難得一展笑容,“只一點,事成之前,不得見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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