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如玉深深一鞠:“有太妃庇佑,微臣自是再無後顧之憂。”
葉姑姑站在一旁,看著兩人說話有來有往,有問有答,並無劍拔弩張之勢。心中不免奇怪,不是都有桑家人指證了嗎,為何太妃和顏如玉還能如此安好地閒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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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落與風靜步出宮門,凜冽的寒風撲面而來。
兩人騎馬回到賀飛府門前,桑落側首對風靜低語了一句。風靜聞言,眼中掠過一絲詫異,下意識地反問:“只要雄魚?”
“對,”桑落點頭,“越大越好,但必須是雄的。”
風靜雖不明所以,仍舊抱拳:“明白。”
她翻身上馬,迅速消失在路口。
桑落回到賀府去看孫芸。
孫芸恢復得比預想中要好,傷口雖仍疼痛,但並無感染跡象,精神也好了許多。賀飛對她感激不盡。桑落在賀府又待了兩日,親自換藥、調配湯藥,確認孫芸徹底脫離了術後感染的危險期,才辭別賀家,轉道去了太醫局。
桑落剛踏進正堂,便見呂蒙身邊的管事正與吳奇峰說話。
管事說道:“前幾日桑醫正替老將軍施針,反倒惹得老人家癲症發作,這幾日更是昏睡不醒。煩請吳太醫令明日過府,替家父看看,能否用針灸之法緩解一二?”
桑落皺起眉頭,抿唇不語。
吳奇峰臉上堆起慣有的“憂國憂民”的神情:“老將軍乃是國之重臣,我自當盡力。桑醫正經驗尚淺,施針一道講究循序漸進、因人而異,稍有差池便易生變數。煩請轉告大將軍,明日我定親往府上。”
待管事告辭離去後,吳奇峰站在孫思邈塑像前,盯著站在一旁的桑落揚聲說道:“桑醫正——本官若是沒記錯,你已有十日未曾點卯了吧?”
吳奇峰的聲音帶著沉甸甸的威壓,清晰地迴盪在落針可聞的正堂裡,所有低頭忙碌的醫官、書吏都下意識地停下了動作,
他踱著官步走到桑落面前,目光在她身上掃視,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審視:“怎麼?是覺得有了太妃的幾分賞識,又僥倖辦成了幾件差事,這太醫局便容不下你這尊大佛了?還是覺得,身為女官,便可肆意妄為,將朝廷法度、太醫局規章視若無物?”
他聲音陡然拔高,帶著痛心疾首的斥責:“老夫對你寄予厚望,可你目無尊卑,擅離職守!身為朝廷命官,卻整日在外遊走,不知所謂!身為瘍門,卻行針石之舉,你是要害太醫局上下皆揹負謀害重臣之罪嗎?!”
周圍的同僚們噤若寒蟬,連大氣都不敢出。
桑落靜靜聽著,臉上沒什麼表情,直到吳奇峰斥責完畢,胸膛微微起伏,彷彿氣得不輕時,她才抬起了頭,目光平靜地迎上吳奇峰那雙帶著怒意和算計的眼睛。
“我自有我的道理,”桑落的聲音清冷,似是有些惱怒,“吳大人既然看不慣,這太醫局不留也罷!”
她說著,竟動作利落地解下腰間那枚象徵醫正身份的魚符,隨手往孫思邈的腳背上一放!
“噹啷”一聲脆響。
吳奇峰眼皮一跳,心中暗喜,面上卻故作驚怒,甚至用手指著她,痛心疾首地道:“豈有此理!恃寵而驕!狂妄至極!”
桑落也不留戀,轉身便走。
身後吳奇峰揚聲喝道:“記下!即日起,革去桑落太醫局醫正之職!著即報吏部銓選司,將其劣跡如實記錄,必要嚴懲!”
桑落聞言腳步也不曾停留,只是揮揮手,不帶走一絲雲彩。
不出幾日,
滿城都知道桑落辭任醫正又回丹溪堂坐診的訊息。
桑大夫迴歸,對於京城的病患來說,那可是天大的好訊息。
更好的訊息是,桑大夫說要進行二十日義診,男女老少皆可上門看病,義診期間她分文不取,只求一尾雄魚。
這稀奇古怪的“診金”要求很快傳開了。有人覺得新奇,有人將信將疑,但衝著桑大夫的名號,還是盡力去尋摸大公魚送來。更有善釣者,乾脆就坐在漠湖邊垂釣,釣起來一尾賣一尾給前來看診的病患。
“雄魚?”
一個瘦削男子怔愣著望向前面綿延的隊伍,大部分人手中都提著一尾魚。
“這有什麼用?”他喃喃地問,“這麼多魚,吃也吃不過來啊!”
漠湖邊垂釣的垂釣翁曖昧一笑:“你不知道。雄魚陽氣最盛,桑大夫又擅長治男病......”
“啊?還有這說法?”瘦削男子似懂非懂。
“自然,魚越大,陽氣越足。”那垂釣翁見這瘦削男子穿得很是體面,趕緊推銷自己的魚,“你要看病,聽我的,明日你來,我給你弄幾條大雄魚!”
“這魚如何分雌雄?”
垂釣翁隨手從桶裡抓起一尾小魚,肚皮朝天:“看尾巴。雄魚尾鰭開叉深,形似剪刀,遊動有力。雌魚尾鰭圓鈍,擺動幅度小些。還有,看這糞眼兒,公的略尖小……”
門道還挺多。
那瘦削男子也不說話,徑直離開了。
又過了兩日,剛到晌午,丹溪堂門口忽然傳來一陣喧譁和車輪沉重的滾動聲。
只見一輛由兩匹健馬拉著的平板大車停在門前,車上赫然放著一個巨大的、臨時用厚木板箍成的水箱。
一個穿著體面管事模樣的人跳下車,對著聞聲出來的桑落和倪芳芳拱手道:“桑大夫,我家主人久聞大夫妙手仁心,特命小人送來診金,望大夫施以援手!”
他說著,示意車伕掀開水箱上蓋著的油布。
嘩啦!
水聲激盪,幾條巨大的魚尾猛地拍擊水面,濺起老高的水花!只見水箱裡赫然遊著三條體型驚人的大魚!每一條都足有三尺多長,身軀粗壯如成人大腿,鱗片在陽光下閃爍著銀光。
“我的老天爺!”倪芳芳驚得捂住了嘴,她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麼大的魚,“這……這得是魚王了吧?”
那管事連忙保證:“桑大夫放心!我家主人特意交代,務必尋得魚王!主人說,他的病……咳,很重,需要最大、陽氣最盛的公魚才行!”
這才是她想要的魚!
桑落心中歡喜,面上卻不動聲色,只淡淡道:“不知你家主人現在何處?”
管事連忙將圍觀的人劈開一條道,從人群后請出一個瘦削的男子。
桑落示意丹溪堂眾人將魚收下,儘快收拾好,自己則引著男子進了內堂。
“不知有何頑疾?”
瘦削男子囁嚅半晌才說道:“我要變大。”
很大!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