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嫂略一頷首示意,紀氏一雙眼紅腫未消,低著頭往榻前去。
“母親。”
謝銘仰記得,這大嫂是母親親自挑的,說是溫良恭順,絕佳的兒媳人選。
有她在裡間作陪,謝銘仰只管顧自去院裡透氣。
出門前聽見兩人對話。
“可去探望過承宇?”
“京營重地,多是外男,兒媳不好出入……”
“沒用的東西!放任自己的丈夫重傷躺在那兒,你除了哭還知道什麼?”
……
謝銘仰實在不想聽下去,踏過門檻,眼前忽然浮現棠茵那副,看似嬌怯,實則全是小心思的眉眼。
要是剛剛,她沒走就好了。
當日黃昏時分,大公子謝承宇被人抬回來了。
昏迷不醒,面如金紙,左腿褲管,髕骨往下空空蕩蕩。
與之同來的,還有一名身著紅貼裡青紗衣的司禮監宦官。
“鎮國公世子聽旨——”
父親不在,母親病著,大哥昏著,三哥未歸。
謝銘仰只得帶著家僕,替大哥上前領旨。
“鎮國公世子兇狠好鬥,同坐營官孟磊大打出手,擾亂京營軍紀,即日起撤提督武臣之銜!”
“坐營官孟磊行事魯莽,罰俸三月,欽此——”
謝銘仰聽完,久久未能回神。
當日三哥怎麼說的?
不是說聖上會為哥哥做主嗎?
為何今日,他昏迷不醒的大哥被撤職,而那傷人的孟磊,卻只是罰俸三月?
“謝主隆恩!”
一聲過分張揚的謝恩,忽然響在庭院裡。
謝銘仰抬頭,這才發覺大哥躺的架子邊,還有一個身量矮壯的武官,是一道來聽旨的。
若沒猜錯,他便是那孟磊。
他似是與那宣旨的內侍極為相熟,起身接過那聖旨,遞到謝銘仰面前。
少年人只看他,似要將他那張臉,牢牢刻入骨血中。
那孟磊平日最看不起這種養尊處優的小郎君,生得姑娘似的,沒一點男人樣。
當即將那三彩卷軸砸在他身前,轉身揚長而去。
身後,他的大嫂紀氏慌忙起身。
因著心急,差點沒踩著裙裾絆倒,跌跌撞撞撲到昏迷的謝承宇身側。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啊……”
謝銘仰也不知道。
一片陰雲籠罩在頭頂,當中又似生出個窟窿,要將他活活吞進去。
忽然眼前映入熟悉的妃色裙裾,是棠茵蹲在他身前,將那聖旨撿了,胡亂團起來。
“人都走了,還跪著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