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雲籠罩整個鎮國公府,每個人心裡的希望,似乎都隨著世子斷腿處的傷口,正隱隱潰爛,甚至腐敗。
聞蟬婉拒了棠茵的串門,可棠茵還是來了,告訴她府上的一些瑣事。
例如國公夫人徹底病倒了。
見過兒子換藥時血肉模糊的髕骨,當場暈厥。
再睜眼,又入夜了,是金姨娘陪侍在床邊。
金姨娘是她抬的妾室,因著連生兩個女兒,無兒子傍身,平日裡淨圍著主母打轉,以求兩個女兒嫁得好,自己也好在國公府養老。
這些天主母病著,掌家的瑣事都由她代管。
眼下見主母一醒,她立刻道:“夫人,妾身有件事要稟。”
一看她神色,國公夫人便知不會是什麼好事,可眼下她的兒子都那樣了,還能有什麼更壞的事?
“說。”
金姨娘兩手緊緊攥著繡帕,低著頭開口:“老三今年都十九了,昨日,我將她婚事定了,就配給戶部郎中的獨子。”
她那點心思,國公夫人素來是清楚的。
戶部郎中不過五品,祖上無底蘊,從前她壓根不往眼裡放的門戶。
“還有老五,她也到議婚的年紀了,我將她許給了……”
“扶我起來。”
榻上婦人驀地出聲打斷,金姨娘不敢看人神色,顫巍巍去扶人。
還沒將人扶穩,迎面涼風颳來,“啪”的一聲,她面龐偏轉,紅印漸漸浮現。
“我還沒死呢!輪得到你陽奉陰違,把女兒都散出去?你這是明晃晃告訴所有人,我們國公府不行了是嗎!”
“夫人,夫人息怒……”
金姨娘是鐵了心要保女兒的,哭著在床下磕頭,心中卻無半分悔改之意。
記得守門小廝報謝雲章回來了,連忙拉出人來擋箭。
果然國公夫人立刻問:“他在哪兒呢?”
“一回來就往朝雲軒去了。”
“又是那個小蹄子……還不去把人喚過來!”
“是!”
……
聞蟬快有兩日沒見他了。
他顯然比分別那日更憔悴,簡直叫人疑心,是否這兩日都沒合過眼。
陸英送了個紅漆木箱到主屋,謝雲章開啟來,裡頭是個熟悉的包袱。
當日離開瓊州時,她帶著的包袱。
“那一萬兩銀票,我取出來,添進裡頭了。”
聞蟬抬手接過,並不應聲。
又聽他說:“你得搬出府外去。”
“公子是怕,連累了我?”
她是想拿回自己的財物,搬離國公府,甚至想過和謝雲章分開一陣子。
卻沒想到,會是國公府大廈將傾之時。
她看不清謝雲章的神色,男人垂著眼,眼下一片淡淡陰翳,為他平添幾分落寞。
他輕輕“嗯”一聲。
若戲文裡遇上這種情形,有情人總該淚眼朦朧執手,誓說生死不棄。
可聞蟬沒有。
她也淡淡“嗯”一聲,將那包袱捲了,又說:“今夜太晚了,我明日一早再動身吧。”
謝雲章隱隱覺得後腦在疼,想說些什麼,又不知該說些什麼。
他朝不保夕。
他要拿自己的命去賭。
賭贏了,繼續烈火烹油鮮花著錦;輸了,那便是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