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綃姑娘的出現,像一縷突然闖入肅穆殿堂的流火。
這女子身量高挑,但並不顯突兀。
膚色是那種被靈泉浸過的瑩白,卻又在頰邊泛著層天然的桃粉,像是剛被晨露潤過的桃花瓣,透著股掐得出水的嫩。
最勾人的是眼。狹長,眼尾墜著點天生的紅,像被胭脂染過,卻比胭脂更活。
鼻是細巧的懸膽鼻,鼻尖微微翹著,卻偏偏配了張極飽滿的唇。
望之生欲。
換了身衣裳,不是舞時那身烈焰般的紗衣,而是件收腰的緋色襦裙,裙襬繡著纏枝合歡花,走動時花影隨著腳步輕輕晃,倒比舞時多了幾分收斂的豔。
髮間的汗珠已拭去,鬢邊斜插著支銀質蝶釵,釵頭的珍珠隨著她下樓的動作,在夜明珠的光暈裡滾出細碎的光。
她走得不快,赤足換了雙繡鞋,踩在雲錦地毯上悄無聲息,只有裙裾掃過地面時,帶起一縷極淡的、還未散盡的醉魂香。經過墨塵身邊時,她微微頷首,算是打過招呼,目光卻沒在這位百音宗弟子身上多停,徑直朝著李為舟走來。
滿堂修士忽然靜了,連呼吸都放輕了些。方才還在議論五行宗與魔域的人,此刻都盯著那抹緋色身影。
都想看看,這位能以天魔舞勾動靈元境修士心魔的女子,面對剛自曝身份的五行宗新掌門,會是何等模樣。
紅綃姑娘在李為舟面前站定,距離不遠不近,恰好是修士間見禮的分寸。
她抬手將鬢邊的碎髮別回耳後,露出一截纖細的脖頸,肌膚在燈光下泛著剛被靈力滋養過的瑩潤。
“李掌門……”
她開口時,聲音已不似舞時的軟綿,帶著點剛被靈力理順的清潤,卻又故意拖了個尾音,留著幾分合歡谷特有的勾人:“天魔舞已畢,按規矩,這是給您的彩頭。”
說著,她從袖中取出個錦袋。那袋子是用南靈域特產的火蠶絲織的,袋口繫著根銀線,線尾墜著枚極小的桃木符,符上用硃砂畫著半隻蝴蝶,這是合歡谷用來裝貴重物事的“鎖情袋”。
她捏著袋口的銀線,遞向李為舟時,指尖微微蜷著。
周圍忽然響起幾聲低低的抽氣,有人認出那火蠶絲袋的紋路,這等料子裝的紅封,裡頭絕不止幾塊中品靈石,總不能禮錢沒有袋子貴吧?
這……
逛青樓,還能賺大錢?
李為舟看著遞到眼前的錦袋,隨意接過手來,又抬眼看向紅綃姑娘。她的睫毛很長,垂著眼時能在眼下投出片淺影,可他分明從那影裡,瞧見了點不甘。
他伸手接過,指尖觸到火蠶絲袋時,只覺一片溫熱,袋裡的東西沉甸甸的,隔著料子都能感覺到靈力在微微跳:“多謝。”
他的聲音很平,聽不出喜怒,道:“紅綃姑娘的舞,確有獨到之處。”
紅綃忽然笑了,不是舞時的媚笑,是唇角微微勾起的、帶著點銳氣的笑:“李掌門定力驚人,紅綃佩服。只是不知……”她頓了頓,聲音壓得更低,像說給兩人聽:“若有朝一日,掌門遇到真正動了心的‘誘惑’,還能這般平靜麼?”
這話裡的挑釁幾乎擺在明面上,周圍的修士都屏住了呼吸。墨塵握著玉笛的手指緊了緊,他是為了誰,追逐萬里不肯歇,處處尋表現的……
侯海坤更是差點跳起來,這合歡谷的女子,竟敢當眾邀請五行宗掌門。
這是要讓他當入幕之賓麼?!
李為舟卻只是笑了笑道:“至少,紅綃姑娘還辦不到。”
他的聲音不高,卻像塊石頭落進平靜的湖面,瞬間盪開。
這也太絕情了!
紅綃捏起的手指緊了緊,緋色裙裾上的合歡花影彷彿被這話說得僵了僵。她沉默片刻,忽然福了福身,動作比先前任何時候都標準:“領教了。”
轉身時,她沒再看任何人,赤裙如同一道收攏的火焰,沿著來時的路往三樓去。走到樓梯口時,她忽然停住,回頭望了眼李為舟的方向,鬢邊的銀蝶釵在燈光下閃了閃,隨即身影便消失在樓梯轉角。
滿堂的寂靜又漫了回來,只是這一次,沒人再議論五行宗的是非。
顯然,這位掌門不是什麼好相與的。
李為舟興致也盡了,便宜也佔了,報酬也得了……
除了不得已暴露身份,以後等閒再來外,其他一切順遂,就告辭離去。
當然,背後還不知被人議論成什麼樣,都隨他們。
李為舟出門後,侯海坤緊跟其後,欽佩道:“李掌門,還是您厲害!連紅綃姑娘這等合歡谷內門弟子都不能折服你,了不起!”
李為舟問道:“她常駐晴水城麼?”
侯海坤一個激靈,道:“李掌門還想再續前緣?”
李為舟笑罵道:“和她有個屁的前緣……”
跟那素衣女子還差不多,手感不差。
侯海坤嘿嘿一笑,明白了過來,愈發敬佩道:“看來李掌門在下界也是一等一的人物,閱盡人間絕色,所以連紅綃姑娘都不放在眼裡。不過紅綃姑娘不是常駐晴水城的,她這樣的內門弟子,怎會常駐一城?合歡谷的功法,好像是折服的人越多,她們體內的真氣執行的就越快。不僅對男人是刺激,對她們女人同樣是刺激。所以,都是流動的。”
李為舟突發奇想,道:“那下一次再來新人,我還能來麼?”
侯海坤面色古怪道:“按理說,換個人,是可以再來的。這紅封,是紅綃姑娘包的。可是以李掌門你的身份……”
做這種事,有失體面吧?
李為舟呵呵了聲,心道你是不知道人家包了多大的包,道:“阿坤,今日不少破費吧?”
侯海坤眼淚差點掉下來,哈巴狗一樣跟了一天,這位爺如今會不會賞點什麼?
可這人……
似乎不大把面子看的太重。
他忙道:“能為李掌門效力,是阿坤的榮幸。”
阿坤就阿坤吧,只要肯給靈石,叫阿黑都行。
李為舟笑眯眯道:“果真想為我效力?”
侯海坤聞言一怔,看了看李為舟的眼睛,眨了眨眼,乾笑一聲道:“李掌門,我是玄天樓的夥計。”
李為舟笑道:“到哪不是混飯吃?再說,你是夥計,又不是內門真傳,連供奉都不是吧?對了,你沒賣身給他們吧?”
侯海坤心跳加劇,心裡已經開始飛速的盤算起利弊來,五行宗有一位真君強者,雖然玄天館也有,可玄天館人才濟濟,成千上萬人,他哪輩子能出人頭地?
可要是跟隨這個光桿掌門……
老天爺,這是要時來運轉了嗎?
乾嚥了口唾沫,侯海坤巴巴道:“沒,沒賣身,不過簽有契書……”
李為舟笑呵呵道:“當初玄天樓將五行宗租賃在手,而後向外轉租的相應事宜,你都熟悉?”
侯海坤忙道:“熟悉熟悉,雖不是我負責操辦的,可具體事務小的……”他卡住,看著李為舟為難道:“掌門,要是沒有陶掌門退租一事,辦也就辦了。可要是剛退完,收回來五行宗自己操辦,這信譽可就……”
李為舟笑道:“不是要搞玄天樓那一套……而且此一時彼一時,玄天館沒讓租戶們吃虧,我想,我師父也沒有讓玄天館吃虧,是不是?既然大家都沒吃虧,那有什麼不能做的?當然,我要做的不是玄天館之前做的。五峰核心區域不會再開放,永遠不會。只是周邊黃級靈脈,我準備修一些宅院,挑選一些合適的修士租住。”
侯海坤搖頭道:“如果只是便宜……恐怕吸引不了太好的人,大都是活不下去,甚至連靈動四重都沒有的散修,住那也沒什麼用。散修裡的高手,過路的有錢的還是會選在晴水城落腳。”
李為舟呵呵道:“便宜?誰說會便宜的,不便宜。因為將來五行宗挑選外門弟子,會優先從這些區域中選人。知根知底的,哪怕天賦靈根稍微弱一點,也會收入門內。只要勤勤懇懇,總能保一世平安。當然,若是醉心修行,那就更好不過了。”
侯海坤眼珠子都瞪圓了,道:“掌門,您……您是說,只要在那租房安家,子嗣就可以成為五行宗外門弟子?”
李為舟糾正一下,道:“不,只是有可能,總還是要進行考核的。怎麼考核呢?五行宗會辦一些學院,學院裡先生進行講學,之後考核。這樣可以保證公平、公正。但學院肯定只收將家安在五行宗疆域的修士的孩子。”
私立小學,私立中學、私立大學,學區房瞭解一下。
侯海坤簡直亢奮起來,道:“李掌門,若是如此,整個北靈域,不,甚至其他靈域的中小修真世家,都會瘋一樣往五行宗跑!散修們拼了命,都要來這租一套房。散修都是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活著,可誰也不願意自己的孩子也那樣活下去,只是天賦靈根是沒辦法改變的。如果五行宗能放寬入門標準,甚至能按掌門說的法子,辦書院公平公正的考核入門。那我想……
了不起!了不起!只要這些孩子在五行宗內好好的,那他們的父母,也算是半個宗門人。人越來越多,坊市自然而然就建起來了。和子嗣相比,晴水城就差遠了。不過我估計,玄天館肯定要去五行宗租房,掌門,租麼?”
這廝已經站在五行宗開始思考問題了。
李為舟笑眯眯道:“租倒是可以租,建一座玄天樓也沒什麼。但是商業租房,可是要貴的多。大致思路就是如此,你若是願意過來,就是操辦此事的外門大師兄。好好想想,該怎麼施為。”
侯海坤沉默稍許後,看著李為舟問道:“李掌門,為什麼是我?我只是一個……下品靈根的,無用之人。”
聲音之悲痛,讓人瘮得慌。
李為舟笑呵呵道:“誰告訴你,下品靈根就是無用之人了?修為當然最重要,但修為不代表一切。你讓仙靈境真君出來賣貨,他未必賣的比你好。術業有專攻,每一條路走到極致,一樣能有大成就。”
侯海坤語氣苦澀道:“可是小人只有靈動三重的修為,怕難以服眾啊。”
李為舟呵呵道:“所以,你要以規矩、宗法來管理。你放心,我會親手斬幾個靈神境的頭顱,為此五行宗的復興大業祭旗的。”
侯海坤:“……”
他沒問李為舟是如何吹出這樣的牛的,只問道:“掌門不怕小的將這法子告訴其他人?”
李為舟呵道:“你告訴別人,別人會聽麼?除了五行宗,還有哪個宗門,有數千外門子弟的空缺,等著散修去填補?”
侯海坤恍然,是啊,幾千上萬年傳承下來,其他各宗的外門早就被內門長老弟子的親眷家族所佔據,利益瓜分完畢,哪有散修沾邊的好事?
唯有五行宗,才有這樣的空白,大展伸手。
想到激動處,侯海坤奮聲道:“掌門,此事必成!”
李為舟呵呵笑道:“這麼有信心?可是,我們無人可用啊。”
侯海坤拍著胸脯保證道:“掌門,靈界最不缺的就是人!尤其是散修!我就知道一些很有本事的散修,他們不願給人當狗幹髒活,可掌門連小人這樣的人都能重用,可見是有大胸懷的。”
李為舟忽又問道:“百音宗是怎麼回事?”
侯海坤忙道:“掌門莫要被那位墨塵給誆住了,百音宗是靈界最擅長破邪音的宗門,除此之外,也是說話最好聽的宗門。雖然實力一般,可就因為他們最能耍嘴皮子,會捧人,尤其擅長以道德捧人,所以時常成為一些世家的座上賓。但也有人說,百音宗跟合歡谷,其實都差不多。一個在肉身上取悅於人,一個在神思上取悅於人。當然,也不一定是壞事。若有機會,掌門順其自然的打點他一點好處,互相得利的事。”
李為舟聞言,歎為觀止。
還別說,他今天都被拍到了,還被拍的很爽。
本章未完,請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