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懷青心下一緊,立刻看向沈斂。
母親這陣子身體不適,可不能再被此事煩擾。
他輕咳了一聲,這才開口。
“娘,您忘了。林護衛又聾又啞聽不見的。”
他看向沈斂,示意對方不要做出反應。
常氏這才點點頭,而後便問起了顧承晉的情況。
沈斂默然。
不止藥鋪那兩個小侍女,連常氏也將自己誤會成那什麼林護衛。
自己用這身份,又在顧家做了什麼?
疑團一個接一個。
但叫他確定的是,自己同顧懷寧的來往,定然不似外人所說的那般簡單。
顧家兩兄妹攔住了要進屋的母親,只有池巧雲,不動聲色被沈斂帶去了遠處。
“同我說說,前幾月在書院中都發生了什麼。”
他原本還在考慮該去問誰,眼下見對方在這,倒很合適。
池巧雲沉默了一會,撿了些沈斂偏幫魏家姐妹的事兒說了。
顧懷寧都定親了,沒必要再說兩人的事了。
“因為當初同世子你表白,顧姐姐在書院被人明裡暗裡嘲笑了許久。幾次三番都有人拿這事取笑她。”
“而且你也沒給她留顏面,次次都幫著旁人。”
池巧雲撇撇嘴,“眼下顧姐姐也定親了,你就別糾纏了。”
沈斂沉默聽著。
月光落在他的面具上,泛著微涼的光澤。
正如他的語氣,也有些涼意。
“只有這些?”
“不然呢?”池巧雲有點無語,“你覺得還能有其他?”
就算有,她也不打算說。
沈斂並不太滿意。
剛剛對方站在顧懷寧角度說的那些內容,他確實很叫人討厭。
但。
應該不止如此才是。
要嘛池巧雲當真不清楚,要嘛便是對方有所隱瞞。
顧懷寧待沈斂走後,才去找了好友。
知道只說了些書院發生之事後,一個心終於稍稍放了回去。
如此也好。
就這樣罷,也不必再解釋。
沈斂既然答應了會請譚神醫幫忙,那就一定會做到。
翌日顧懷寧進宮替聖上推拿回來,才知顧承晉有一次犯了病。
當時屋中沒有小廝,池巧雲心急怕他咬傷自己,所以情急之下伸出了自己的手臂。
待顧懷寧回來時,姐妹手臂已經包紮好。
雖咬得不算深,卻也是受了傷。
顧懷寧很愧疚,當即表示會去買聖顏膏,保證好友不會留下疤痕。
池巧雲卻笑著拒絕。
“這沒什麼,不用這麼麻煩。”
她不打算將痕跡去除,她也是有私心的。
好友雖這麼說,但顧懷寧不會真不當回事。
待晚間時分,她特地去了研製聖顏膏的喬太醫府上。
這段時間她與眾太醫已經相熟,很快便被下人請進了花廳。
只是沒想到,才一進去便看見了沈斂。
他臉上的痕跡未消,之前顧懷寧給他的那瓶聖顏膏已經用完。
沈斂知這聖顏膏的出處,可如何也不覺得這是自己同太醫尋來的。
他是男子,一點傷疤並不妨事,沒必要用這種東西。
他帶著瓶子來,是為了想向喬太醫打聽,這藥膏當初給了誰。
顧懷寧一愣,站在門口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還是喬太醫正巧前來,將小姑娘請了進去。
“今日倒是湊巧,竟是一起來了兩位貴客。”喬太醫笑呵呵,看小姑娘的眼神倒是和藹。
顧懷寧維持了體面,笑應了一聲,特意站在了離沈斂最遠的位置。
喬太醫便看出了這是小姑娘有意在避嫌。
“世子前來所謂何事?”
沈斂看了眼顧懷寧,而後取出了那罐用盡的聖顏膏。
“敢問喬太醫還記得這瓶聖顏膏當初是給了誰?”
喬太醫看著瓶子,不由微微挑了挑眉。
“這是宮中的瓶子,應該是給哪位貴人的。至於究竟是哪位,便不得而知了。”
依照沈斂和德妃的關係,大機率應當是德妃所贈。
沈斂也覺得是如此。
可他好好的,要這東西做什麼?
顧懷寧低著頭,有些心虛。
別人不清楚,她可清楚不過。
那是她當初感謝‘林佑’的。
沈斂沒再多追問,又想喬太醫買了兩瓶後,這才離開。
待人一走,顧懷寧也放鬆許多。
她也是來買聖顏膏的。
喬太醫命下人取來,又同她聊了兩句,這才送人離開。
顧懷寧原以為沈斂早就走了,誰知馬車才拐出街角,便看見對方正在等她。
馬車被攔下,顧懷寧輕皺了皺眉,沒有下車。
沈斂站在車窗邊,“你若想這樣聊也可以。”
雖入了夜,但路上還有不少行人。
這邊有許多人居住,來往結果經過此處。
顧懷寧有些惱,而後命車伕去尋了一處隱蔽些的位置。
只是她仍舊沒下車,並未同對方單獨相處。
“昨日巧雲同我說了一些你在書院裡的事。”沈斂先開口。
“既然世子已經知曉,便該明白我不願同你接觸的原因。”顧懷寧道。
沈斂並沒有因為她的拒絕和疏離而不高興,彷彿是已經習慣了。
他有些驚訝自己的反應,但沉默了片刻後,還是開了口。
“前段時間,我夢見了一個人。”
顧懷寧坐在車內,聞言便是心口一緊。
夢見了一個人。
他夢見從前了?
只是眼下這般情況,她自然不能露出破綻。
“世子夢見誰同我有什麼關係,那不過就是場夢,怕不是世子白日裡想太多了。”
這才日有所思夜有所夢的。
沈斂道,“夢中那人,我看不清長相,並不清楚對方是誰。”
顧懷寧勸,“世子應當注意休息,夜間多夢,也或許是白日想太多。”
沈斂見她句句皆在迴避,這才淡淡道,“我雖看不面容,但卻覺得那人是你。”
顧懷寧相信這話是真的,並非對方故意編的。
但她同樣不會承認。
“那世子未免有些草率了。我同世子並無什麼接觸往來。”
沈斂似笑非笑,“我有說過是怎樣的夢境嗎?五小姐未免太自信。”
顧懷寧沒去鑽這文字牛角尖。
“無論什麼夢境,我都沒有興趣。若只是想說這些,那恕懷寧先失陪了。”
車伕就在旁邊,兩人的對話他聽得一清二楚。
聽見自家主子要走,他便馬上準備離去。
只是車輪才滾動了一瞬,一邊便突然傳來淒厲的喵嗚一聲響。
顧懷寧做車上嚇了一跳,趕緊從馬車上下來。
馬車下一道白色小身影一瘸一拐爬開,明顯被壓了腿。
也不知是什麼時候過來的小野貓,被馬上一壓好像斷了腿。
沈斂便見小姑娘臉上倏然露出心疼之色,輕輕蹲下身小心翼翼朝貓兒挪了過去。
“咪咪。”
顧懷寧小聲輕喚。
她到底也算有點經驗了,知道貓兒們比較喜歡什麼樣的接觸方式。
貓兒又朝角落縮了縮,因著後腿傷勢,明顯還是很害怕。
車伕尷尬直摸頭。
他也不知這貓什麼時候鑽到車下的。
顧懷寧又挪近了兩步,將聲音放得更輕更柔。
沈斂站在一旁,這樣的場景卻叫他頭部一陣刺痛。
恍惚間,他腦中又突然出現了些畫面。
那是一道身影蹲在國公府的楓葉林間,輕聲向一道橘白小聲音召喚。
顧懷寧最終也沒能碰到貓兒。
在她就離小貓一點距離時,一串狗吠響起,將貓兒徹底給嚇跑了。
顧懷寧很擔心。
那貓兒被傷了腿,也不知能不能活下來。
“對不起小姐,我沒看見它在輪子下面。”車伕道。
顧懷寧皺著眉,“白日裡再來此處找找吧,看看能不能再發現那小傢伙的蹤跡。”
既然是她家馬車壓的,她定然要想幫忙救治。
沈斂見她語氣這麼沉重,平靜開了口,“也未必是你家馬車軋的,貓兒靈活得很,不見得連馬車輪都躲不開。”
顧懷寧不想爭。
“世子說的是。”
這雖是應了,卻明顯是敷衍。
因著此事,她的情緒有些低落。
沈斂卻在她路過時開口,“你是不是在鎮國公府,也這般喚過我的貓?”
府上那貓幾次三番同自己親近,很容易便可判斷出,將那貓兒養在府裡的人究竟是誰。
沈斂並不能理解之前的自己。
剛剛那瞬間,他卻好像懂了。
顧懷寧的腳步頓了一頓,而後面不改色開了口。
“未曾。”
否認後,她平靜上車。
待顧府的馬車遙遙離去,沈斂這才立刻回了鎮國公府。
那橘白貓兒最近應是一直藏在楓葉林。
下人們去堵了幾次,都沒將這小傢伙抓走。
這是沈斂受傷後第一次來這裡。
初夏時節,楓葉還是綠色的。
清冷的月光落在葉子上,朦朧又神秘。
沈斂並不是一個多愁善感的人,但看著周遭,莫名也有些感觸。
那種微妙的感覺同他以往來時都要不同。
分明是有些繾綣和曖昧的。
彷彿曾在這裡發生過什麼。
是他和顧懷寧嗎?
她除了在這玩那隻貓兒,還發生了什麼?
沈斂又往裡走了一段。
貓兒的動作很輕,幾乎叫人無法察覺。
可它的眼睛也很亮。
在黑暗中很難叫人忽視。
沈斂遠遠看見了它,遂而頓住了腳步。
他沉默想著自己當初養它的理由會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