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斂看見了顧懷寧脖頸上的痕跡。
那是晏歸故意讓他看見的。
顧懷寧立刻睜開了雙眼,憤怒之餘,還有滿心密密麻麻的噁心。
她拼命想要控制身體,可無論她再怎麼努力,全都是白費力氣。
“我看見他瞪你了。”晏歸忽然低下頭道,“顧懷寧,他嫌你髒了。”
“住口!”
沈斂終於開口,聲音冷若寒冰。
“你恨的是我,沒必要將她扯進來。你想要我做什麼。”
他開門見山,不欲再聽見他口中說出侮辱顧懷寧的話。
晏歸終於笑了笑,收起臉上虛偽的溫和。
“怎麼?不想聽。”
他勾起唇,惡劣看向沈斂,“可她剛剛明明很開心。”
沈斂的眸光又冷上一分。
第一次的她會不會開心,他比誰都清楚。
晏歸說這些話,無非就是為了激怒他。
他知道對方是故意的,可晏歸拿顧懷寧說這種話,還是會叫他動怒。
“我說了!沒必要將她扯進來!”
沈斂的聲音冷極。
他的態度,像極了壓根不相信對方會碰她。
晏歸的神色有一瞬間的晦暗,而後又變得凌厲。
難道說,對方是覺得他喜好男風,根本就不會碰女人?
這個想法一入腦海,晏歸便陡然升騰起一抹怒意。
若不是沈斂,他又如何會差點被賣去做了孌童。
如果不是他死也不屈服,這會怕是早就成為哪個權貴的禁臠。
壓抑了十幾年的怨恨,在這一刻猛然爆發而出。
晏歸看向沈斂,突然伸手用力扯開了顧懷寧的衣服。
領口被扯壞,她整個人也因拉扯倒了下去。
寬大的披風遮住了她的衣服,卻也足以叫她羞憤萬分。
“你當真以為我碰不了她嗎?”
沈斂立刻邁開步子,可才抬起腿,他便又定在原地。
晏歸的手已扼住她的咽喉。
隨時能要顧懷寧的命。
這一瞬間,沈斂的表情變得難看至極。
“你想要做什麼!”
晏歸道:“跪下。”
話音剛落,顧懷寧便見餘光處的沈斂,緩緩單膝跪到了地上。
那可是驕傲到骨子裡的沈斂。
在她所有的記憶中,似乎也就只跪過皇帝一人。
顧懷寧難受地用力閉上了眼睛。
她不願看見沈斂這樣。
晏歸卻掰過她的臉,“你應該也沒見過他這樣吧?”
“在書院時,他那麼對待你,你看見他這樣難道不開心嗎?”
他頓了頓,又嗤笑了一聲。
“抱歉我忘了。你天生犯賤。他都這樣對你了,你還願意喜歡他。”
晏歸諷刺的不只是顧懷寧,自然還要叫沈斂難受。
越撕兩人之間的傷疤,他便越開心。
埋怨嗎?
她從前自然是埋怨的。
可那些事在她這都已經過去了。
眼下沈斂這般被逼著跪下,只能叫她難受和愧疚。
然而這時,沈斂卻開了口。
“你錯了。”
他看著晏歸,黑沉的眸光沒有一瞬間的猶豫和動搖。
“是我喜歡她,是我執意要與她糾纏。從很早開始,便是我主動了。”
哪怕那時的他自己都未察覺。
七皇子的多疑和試探,他明明也有法子拒絕。
但他選擇了配合。
那是因為本能想要接近她。
晏歸看向他,語氣也冷了下去。
他要的是兩人離心相互折磨,而不是想聽對方說這些。
“你這般在意她,我倒是越發想要她了。”
嘴上雖這般說,他卻忽然覺得不想再廢話下去。
“進宮殺了皇帝,你便將她還給你。”
晏歸冷冷道:“兩個時辰內我要聽到訊息,否則今日便是她的死期。”
顧懷寧的一顆心,終於被徹底緊緊揪起。
她想過對方會威脅沈斂,她也想過或許會有這個可能性。
可真當對方將此話說出來,她還是被洶湧的不安和惶恐淹沒。
皇帝是沈斂的生父。
對方怎能拿她去比對方做這種事。
她甚至不敢去猜沈斂的選擇會如何。
因為直覺告訴她,他或許會真的選擇弒父。
即便他成功了,她又怎麼可能真的心安理得活下去。
因著內心激烈的情緒,顧懷寧忍不住開始發顫。
她只希望眼下的一切只是一場夢,自己可以快些從這噩夢中醒來。
夏季的風,帶著讓人無法平靜的躁鬱。
知了一聲聲蟬鳴,像極了催命的樂章。
就在這時,兩道腳步聲匆匆傳來。
“斂兒,你這是做什麼?”
嚴氏人還未到,便看見樹下的沈斂。
顧懷寧明顯感覺到晏歸的身體僵硬了一瞬,眼底也驀地露出了些許怨憎。
不多久,嚴氏已經趕到沈斂身邊。
她抬起頭,而後順著兒子的方向,看見了馬車內的晏歸。
嚴氏頓了一頓,彷彿失去了說話的能力。
自從得知沈斂並非自己親子後,從宮中出來她便一直讓人悄悄找他。
可對方明明說了自己拜在晏閣老門下,尋他時晏家卻說並無此人。
嚴氏之後又去了好幾次月華寺。
卻是如何都沒再求得對方的訊息。
她原以為以後都沒時間再見到他了,卻沒想到在這一刻,兩人會再相見。
一想到這,嚴氏便不自覺溼了眼眶。
直到她看見,被他抱住的顧懷寧。
“你……”她皺了皺眉,迅速從再見親生兒子的喜悅中冷靜下來。
“這是怎麼回事?”她看向沈斂,自然還是心痛。“快起來,你身子才恢復一點。”
雖說不是親生,那這些年她也是全心全意疼過來的孩子。
晏歸看著她臉上流露出的心疼神色,瞬間有種被背叛了的憤怒。
他才是她的親生兒子!
沈斂不過就是個鳩佔鵲巢的小偷!
對方憑什麼事到如今還能這般佔著國公世子的位置!
憤怒叫晏歸有些失控。
他扼住顧懷寧的手,也下意識地收緊了一分。
沈斂倏地從地上站起,眸光也陡然變得銳利。
“放開她!”
若對方敢傷她,他當真會要對方的命。
嚴氏這會也明白過來如今的情況。
“好孩子!你這是做什麼?”她看向晏歸,眼底是全然的驚愕。
親生兒子在自己面前,一向都是溫和正直的模樣,何時像如今這般陰鷙過了?
“好孩子?”晏歸看向嚴氏,“我是你孩子嗎?”
當日在月華寺,他特意讓廟祝說出那句‘遠在天邊,近在眼前’時,她可是半分都沒有懷疑猶豫過。
嚴氏張了張嘴,眼中也流露出了激動之色。
“我是。我是你娘啊。”
沈斂並非她親生。
得知這個訊息時,恰巧在他要死的時候。
嚴氏再多的震驚和難以接受,也被他即將離去的痛苦掩蓋沖刷,在第一時間只剩了純粹的母愛。
她不想在乎太多。
在那個瞬間,她只希望沈斂活著。
待度過那最難熬崩潰的時候,她想起了晏歸。
想起了月華寺中,那句近在眼前。
幾乎是第一時間,她便認定了對方才是自己的親生兒子。
可後來,她卻如何都找不到他。
眼下能再相遇,她自然歡欣雀躍。
“我娘?”
可晏歸卻覺得嘲諷。
“你是我娘,那你為何剛剛要關心旁人?”
她若不知,他還能勉強壓下憤怒。
她既明明知曉對方不是她親子,還這般諸多關心,這叫他著實無法接受。
嚴氏一滯,心下也是萬般苦楚。
“娘知道這些年你受委屈了。你跟娘回家,娘一定會好好補償你的。斂兒也不會虧待你,日後定不叫你再受人欺辱。”
沈斂是她教出來了。
她瞭解對方,極清楚對方是個極重情意之人。
眼下若是認回親子,沈斂定會加倍補償的。
可晏歸聽到耳中卻覺得極其刺耳。
他受了那麼多苦。
生母是如何還覺得,他還能假裝什麼都沒發生過,和所有人好好相處的?
晏歸覺得匪夷所思。
當生母說出這種話時,可曾想過他的感受?
陰鷙的表情一變再變,最後變成了冷然。
“若我說,我要他死呢?”
話一出口,嚴氏便心下一跳,有些難以置信。
“為何?”
沈斂回來後,已經同她說了大致的前因後果。
她的孩子應該是晏歸,可出了岔子,最後變成了沈樾。
可是。
“斂兒日後是不會搶你東西的。”養子是皇子,如何都不可能搶國公世子之位。
況且他那時候也只是個剛出生的嬰孩,他又懂什麼呢!
“夠了!”
晏歸突然大怒。
“滾!”
他失望至極。
被迫骨肉分離這麼多年,他的生母應該跟他一樣痛恨沈斂,痛恨丈夫,巴不得兩人去死才是。
為何她不憤怒。
為何她還能同對方做和和美美的一家人。
這如何不是一種背叛。
嚴氏被晏歸的勃然大怒嚇到,而後便是更加心痛。
“是孃的錯。”
“閉嘴!”晏歸沒心思聽哭哭啼啼。
沒辦法全心全意站他這邊,便代表著他在對方心裡壓根就不重要。
他看向沈斂,眼中冷意森然。
“還站在這做什麼?你是不想要她的命了嗎?”
晏歸不想再看見沈斂,也不想再看見嚴氏。
“把這老太婆也給我帶走!”
此時此刻,他只希望兩人能立刻消失。
而後。
他會狠狠毀掉顧懷寧。
他要讓沈斂弒父歸來後,看見心愛的女人受盡了凌辱的慘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