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僧雖不欲同付老囉嗦什麼,但礙於眼下只是一縷氣機所化,別無手段。
付老只是手往他肩上一搭,老僧便不由自主邁開雙腳,跟著付老一併來到桌旁,然後不情不願坐下。
“和尚當真是小肚雞腸,也罷,今日便囉嗦一陣,先同你好生算算……”
付老見老僧臉色不大好看,也是白眉一挑,將五指一伸,便開始細數了起來:
“起初你將老夫困於這座佛國當中,暗下殺手,想從我體內將洞清玉寶靈奧丹煉出的事便暫且不提了。
畢竟那時你我也無甚交情,此舉並非是不可理喻。
而之後又鬥得無窮年歲,這佛國漂流星海太虛之中,不慎撞進了一片天魔大潮,是你這廝忍耐不住,將那群魔崽子悉數打殺,卻不知他們身後是有背景在的,此舉最後是驚動了那位成道不久的壽尊魔神,叫他親自出關。
在壽尊魔神催壓下,又是你這廝主動提出要盡棄前嫌,先合力逃出去再說,老夫當時自然應允,全力出手應對。
而在好不容易合力擺脫了壽尊魔神,老夫也漸漸修養好傷勢之後,你這廝又突然反悔。
先前說好的事後令我離開佛國,到頭來又不肯了,你這廝還仗著傷勢比老夫稍輕,又想同老夫爭個高下,奪了我體內神丹!”
付老說到這時嘴角添出一抹冷笑,指著老僧喝道:
“這等事情,你是認也不認?”
“……”
老僧無話可說,尷尬將腦袋一扭,並不答話。
因老僧忽起貪心,雖兩位曾合力擺脫了那位壽尊魔神,有過不淺交情,但付老同老僧也是爭鬥未停,在這片佛國當中又繼續針鋒相對起來。
而這眾天宇宙內也不知是暗藏了幾多隱秘、何等兇險。
一路行到至今,除去一位壽尊魔神之外,這佛國自然也是迎來了其他的厲害外敵,
為求自保,付老與老僧也是不得不聯手幾合,彼此簽下盟契。
就這樣時而同心戮力,時而又勾心鬥角的度過數個紀元,這儼然已演變成為一場雙方的漫長角力,難以輕易分出輸贏了。
不過在萬年前,隨付老忽然突破了一層道障,功行提高了不少,這勝負天平就慢慢有所傾斜了。
自那之後,已不是老僧執意要閉鎖佛國的進出門戶,與將付老困死此地。
而是付老已隱隱拿住了老僧的命脈所在,叫老僧縱有退去之心,也難以輕鬆做成。
攻守之勢,自此異也!
此時付老在一席話好不容易說完後,他戟指面有訕訕之色的老僧,喝道:
“賊禿驢當先背盟,又屢屢耍些見不得人的手段,我今番僅奪了你一半的真識,小懲大誡,已是極有容人之量了,你要怎說!”
老僧聞言沉默片刻,嘆了口氣,如實道:
“我知此舉有違清淨之心,只是有洞清玉寶靈奧丹在前……如此造化丹寶,試問天底下哪個器靈對它能不心動,哪個又不想打破先天之限?
我被貪慾所迷,邪慮障目,一時不慎壞了心中禪定,才做下此等惡業……我的修行功夫差了,是我之過。”
付老上下打量老僧一眼,過得片刻,才有些好笑道:
“都到得這時候了,你莫非還覺得自己那篇秘訣真個有用?實話說了,你就算撞上狗屎運道擒住老夫,也絕無可能將我吃下的那丹寶再重煉出來,
你也是一把年紀了,莫非真活到了狗身上不成?
那所謂秘訣分明是假借句陀法師之名,其實是後人偽作,不過玩笑耳,並無用處!”
句陀法師乃是神郜朝時期丹元部的璽首,丹元部的眾臣之長,地位同天工部的天衣偃等同,可謂至高至聖。
而這位在任時候,共是編寫諸類丹書三千六百二十四萬部,一共創出了五類可以變化生死、深達造化的丹寶。
那枚能助器靈打破先天之限,叫無數大神通者都是心驚的洞清玉寶靈奧丹,便是句陀法師的得意之作之一。
這些年下來,付老也知曉老僧手中是有一篇法決,相傳為句陀法師所創。
其用處便是可離元解質,用服丹人的性命為祭,將那已被吞服過的丹藥用秘訣再度重煉回來。
如此無稽之談,付老自不會去信。
莫說這事已是有違天地之間的生滅常理,且句陀法師生性慈和,也斷不會耗費心力,刻意創出這等邪門之術。
“我亦知這法決或有可能後人偽作,實則無用,但大好機會在前,若是錯過了,不知何時還能遇見打破先天之限的良機……”
老僧仍是有些不甘,嘆息不已:
“如我等器靈,雖有些壽數綿長、神通自足的好處,可見慣了那些可以輕易摘星拿月的仙佛神聖,我又何嘗不想成為其中一員?
奈何這器靈之身,卻是無法修行,我——”
付老此時揮揮手,打斷了老僧的滿腹牢騷,道:
“既知無用還要為之,那便是十足的愚行了,你既如此想打破先天之限,怎不去大至天走一趟?
昔日句陀法師去職時候,據幾位老天官所言,這位可是在丹元部留下了十萬瓶丹,其中說不得就有洞清玉寶靈奧丹在?”
老僧臉色一黑,瞥了付老一眼:
“勿要說笑,前古崩滅時候大至天可是被打成了一片爛地,至今都遠未回過元氣來,
莫說正坐鎮大至天深處的那位魏道人不好對付,單是大至天裡殘餘的殺陣禁制和各類神通,這便足夠我好生喝上一壺了。
就算那十萬瓶丹未遭劫掠,尚且好生封存在丹元部裡,我也不會親臨險地。”
付老嘿嘿一笑,道:
“又想要寶貝,又是怕死,你這賊禿想得倒美,天底下哪有這般好事?”
不等老僧出言辯駁,付老忽又拿出一瓶淨業甘露,親自給老僧倒了一杯,道:
“來,來,這是道廷萬天大會時候用來相待你們禪宗上等人物的佳物,當年主上給我帶了回來,我一直未捨得暢飲,如今也就剩這一瓶了。”
而面對付老陡然的殷勤相待,老僧只面露狐疑之色,並不接茬:
“有話你明說就是,勿要同我耍這套!”
“當真好心當成驢肝肺。”
付老搖搖頭一聲,問道:“和尚,方才我那一番話也是說透了,這一路行來,老夫縱是奪了你一半真識,那——”
老僧只覺一陣頭大,連連擺手打斷:“是我有過在先,你這牛鼻子究竟意欲何為?”
“如今淨藏辨積佛已是入滅,待你離了這佛國後,不知有何打算?”付老問。
老僧聞言先是一愣,旋即仰天大笑起來,雙手猛一拍:
“我便知曉,你是想要勸降我,此事莫要多言了,絕無可能!
我堂堂禪宗至寶,怎可屈從於你們玉宸這等仙道大派!”
“那你稍後是要回無量光天?”
“自然如此。”
“我看無量光天你是不好回了。”
付老迎著老僧目光,道了一聲:
“相識這些年,我也算是知曉你的心思,你一心欲打破器靈的先天之障,如我一般自在修行。
可你以為……如今的寶涯廟還能助你,還能護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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