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視線順著山道向下不遠,便可見一片寬廣大湖,湖畔花樹蔭濃,參差相映……兩人這時忽沉默了下去,在這座小廟中久久靜默無聲。
簷外雨織成串,更遠處是被寒氣薄籠住的湖水和在白霧裡依依稀稀的山形。
雨還在下。
沒有誰在雨裡,也沒有誰不在雨裡。
陳珩想,自己今晚這樣安靜聽雨像是很遠的事情了。
他並不後悔那天做的一切,也清楚知道在朝衛婉華斬出一劍後,像很多事情,都已經不能再回到從前,一些東西,他選不了。
可眼前像故地重遊的這一切。
一樣是落雨,一樣是從湖心緩慢浸上堤岸的霧。
他聽著從肩側掠過的風和樹上窸窣的蟲鳴聲,喟嘆光陰長劍實在削鐵如泥,在浮玉泊度過的那個長夏榆陰,對他已是恍如隔世。
不遠處,沉默良久的衛令姜忽地微微側身:
“師弟,我要問——”
“是,我曾傾慕過師姐。”
似知道衛令姜未完的話,陳珩含笑打斷:“師姐?”
衛令姜輕輕點了點頭,兩人視線相觸時,莫名齊齊一笑。
直至半晌雨停,兩人才比肩了走出廟宇。
衛令姜順著幽靜山道一路向外,步履不停,她衣袖掠過那些帶雨的碧綠花枝,幾滴在芽尖上搖搖欲墜的水珠無聲搖落,陳珩只站在堂外相送,並不跟去。
兩人動作很是默契,一走一停,再沒有一句話響起。
直至是衛令姜走到了矮山腳下,她回身而望,認真笑道:“大道可求,神仙非誕,唯願你我皆能靜心息慮,不昧本真……師弟,丹元大會上見!”
這一剎,她眉宇間英氣勃發,奕奕照人,再肅容施了一禮,開口道:
“赤明真傳,衛令姜!”
陳珩看著那個明慧純美的女郎臉上帶笑,雙目燁燁,望去神秀無雙,記憶忽回到許久前,在那時,他們似也曾如今番這般相互致意。
赤明真傳衛令姜,也從來不是什麼自怨自艾的小女子。
他微微一笑,衛令姜看見他眸光清亮,像是照在湖心的一片月飛進了眼底,然後便抬起袖袍回了一禮,聲音同樣鄭重:
“玉宸真傳,陳珩!”
……
……
是夜雲如堆浪,平鋪萬里。
在去了數十里後,衛令姜忽心有所感,當空將劍光一按,不一會兒隨一聲清鳴,青枝身影便映入眼簾。
青枝耷拉著一顆腦袋,猶豫著不好上前,神情迥別於以往。
衛令姜知曉她心思,伸出一隻手按在青枝腦袋上,微微搖了搖頭。
“解了諸法,如幻如焰,如水中月,若石中火,似夢中身……”
衛令姜低聲一笑。
“小姐?”青枝仰起臉。
“事到如今,又還能再說什麼?”
衛令姜望向遠處,在微微一怔後又復歸平靜,萬般情緒都斂進眼底,只道:
“走罷。”
與此同時。
在步下山道後,陳珩只見沿湖的花樹匝地若蓋,清蔭散落。
便是夜幕當頭,那依舊遮掩不住那一派彷彿是在風中流動的翠色,明媚盎然。
而雨停後,遠處小城中也漸漸傳出來人聲,嘈嘈切切。
來到湖畔,在那些漂浮著細碎柳枝和花瓣的水面,陳珩看見了自己水中倒影,他沉默半晌後忽一笑,只探手摺了段花枝擲去,轉身就走。
月影和人影無聲破碎,湖面上泛起來細密漣漪,層層迭迭,盪漾成紋。
一聲水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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