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赤沙,駝隊徐行。
兩位來自大天地的異界來客,卻聊起了故鄉的屁事——主要是玉闕仙尊有心論道。
“師尊,我觀大天地發展脈絡。
似乎從幾萬年前到近萬年,很多事,變化的速度越來越快。
您是萬載修行的存在,當初甚至經歷過古法時代的末期,您怎麼看待這種加速呢?”
玉闕仙尊對大天地的版本變遷是有理解的。
以仙盟變法為標誌的變法時代雖然短暫,但玉闕仙尊卻站在了變法時代旋渦的最中心。
以滅仙域參戰到崩塌的混亂時代更是短促到讓人始料未及,可玉闕仙尊也站在了混亂時代起始——終結的兩端。
從虓虎之叛,到滅仙域主動進攻,再到羅剎帶隊於仙盟內建立第四派,玉闕仙尊深入參與了全過程。
這些經歷就是資歷,也是積累,幫玉闕仙尊實現了快速證道的傳奇,但帶給玉闕仙尊的,從來不是簡單的修為提高。
無腦的力量增長沒有多少意義,總有人更強,關鍵在於對變化的把握能力、對修行的認識能力不斷提高,這些才是身為逐道者的核心競爭力。
“加速?”
莽象仙尊微微一驚,沒想到玉闕仙尊會和自己談及這些問題。
“加速.是啊,確實加速了,此次混亂時代的始末,即便以仙盟變法為開端算,也過得極快極快。”
老莽做了遍復讀機,沒有真應下玉闕仙尊的論道邀請。
法怎麼可能輕傳,更遑論兩人還是敵人,只是暫時被畢方壓著合作而已。
“師尊,我有一個猜測,變化本身在不斷地發生,過往的一切都不可靠,對抗的形式隨著參與者的分化,會更進一步的極端化。
無極道主推廣洞天法,就是這種極端化可能的盡頭。
我們在四靈界中,與天外天的對抗,甚至有可能是大天地眾頂級金丹對抗的勝負關鍵。”
被老莽拒絕了論道邀請,玉闕仙尊也不遺憾,反而很是坦然的,繼續拉攏起了莽象。
小忍為仁,大忍為聖,究極老烏龜才有機會成為頂級仙尊。
對抗的極端化,倒逼參與者們,必須找到更高效的博弈方式。
玉闕仙尊是以大勢利誘莽象,畢方的法旨可以讓他們暫時聯合,但聯合的程度很難說。
在失去儘快斬殺莽象、當下就斬殺莽象的機會後,玉闕仙尊又被血骨的發癲給坑了一道,早前的佈局被徹底打亂。
而今,他需要和老莽站的更緊密些,從而高效的實現對四靈界的經營、控制,以及在與天外天爪牙對抗中的勝利。
“哈哈哈,玉樓啊玉樓。
你是個聰明的,知道輕重。
血骨的事情讓你有些擔心?”
莽象多聰明的人,當即就看出了王玉樓先嚐試論道,後大勢勸解自己的目的。
王玉樓在為雙方的關係升溫,莽象當然樂得給個口,倆人都是王八蛋,當然明白畢方法旨下,合則兩利的重要性。
“是,實不相瞞,師尊,入四靈界以來,我遇上了非常多的意外。
大天地內,在仙盟中攀登,更多是圍繞著確定性的立場和目的而行動。
即便有麻煩和艱難,總歸能在大天地的規矩內解決。
四靈界,沒有規矩,或者說,此界的規矩與大天地相去甚遠。”
莽象微微頷首,感慨道。
“大天地規則改易之後,紫府成為了散仙,即便尋常的金丹,也成為了天仙。
於是,很多自以為聰明的小修士,就對此給出了一種可笑的論斷。
叫什麼.人間歷盡艱辛的飛昇者,一劍開天門後,以為是鯉魚越了龍門,其實只是仙人餐桌上的食材而已。
你認為這種論斷錯在哪?”
到此,這對師徒反而又有些論道的感覺了。
騎在駱駝背上,玉闕仙尊沉思片刻,回答道。
“三個點,其一,他們所定義的飛昇一開始就是假的,看不清規則本身,造成了他們眼界的不足,但真足了,往往大部分人又會被那殘酷的規則給嚇死。
其二,他們定義的劍開天門一開始就不存在,只是誤闖天家罷了,什麼鯉魚過龍門,成道從來不在於過了某條線、某扇門,那是所有人都不同的成道路。
其三,仙人餐桌上從來沒有什麼食材,求獨尊的過程,所有人都是對手,甚至自我的窠臼與侷限都是概念化的對手。
吃與被吃,只是漫長攀登路上,最無關緊要的環節之一,而非實質。”
言及至此,玉闕仙尊頓了頓,看向莽象。
“師尊您現在,就比那日在血骨道庭營壘時,更清醒與果決。”
是啊,能不清醒和果決麼,老莽都徹底變女修模樣了。
王玉樓的調侃沒能動搖莽象的意志,他微微一笑,開口道。
“回到你一開始提出的問題,無論是對抗的變化,還是四靈界內的規矩和大天地不相符。
玉樓,這些事其實都是一件事,就像那些小修士連看懂問題所在的眼界都沒有一樣,你的眼界也在進一步的成長。
這是個必然的過程,隨著修為的提高、地位的提高,必然會發生。
還記得我成道後,遇到的困難嗎?”
莽象忽然聊到自己,聊到他成道後面對的困難這件事,玉闕仙尊可太有發言權了。
畢竟,莽象最後陷入困局的核心原因之一,就是他的好徒弟玉闕仙尊太懂修行,一步步搶了他的道果。
但具體而微的現實脈絡,不是莽象和玉闕仙尊討論的核心。
做了仙尊,就不能只侷限於眼下,侷限於繁雜的變化細節,而是要把握變化中藏著的核心。
“記得,您當時應當是想不做棋子的,但又受困於大勢已經啟動進退兩難,不想被擺佈著進,但又必須進。
故而,您先把我推上去,而後等待時機,擇機再入場,謀求更多的從容。
不過,世事難料,大天地如此,四靈界也如此,太多事,即便我們證道金丹了,依然要被牽著鼻子走。”
莽象的心情有些複雜。
要說誰最懂他,還得是玉闕仙尊。
可以說,他收過數不清的弟子,唯獨玉闕仙尊這名逆徒,得了他的真傳,完全意義上的真傳。
你說玉闕仙尊不掌握無相法?
抱歉,就是無相大道和妙法玄水大道,在仙尊對抗的對局中,在逐道者攀登的過程中,也都只是‘術’。
其名為大道,但被修仙者們掌握、使用,就成為了具體的‘術’。
而真正的道,藏在最絕望的對抗之中,活下來,才能有機會看到其形貌。
青蕊一句‘不要輸,就能贏’,藏著的,便是直指巔峰的大道——當然,大部分庸常之人,沒有水平、資格、器量、手段去理解乃至於用好這個更高層面的道就是了。
駝隊緩緩的在沙丘之間行進,莽象沉默許久,才悠悠開口。
“你錯了,不是太多事我們要被牽著鼻子走,而是所有想往前、往上的努力,都會被對手們影響和干涉。
至於金丹之下的事情,基本上都無關緊要,做起來也沒人阻撓。”
玉闕仙尊認為莽象這是放了個悶屁。
對於金丹層次的逐道者們、金丹層次的入局者們而言,重要的事情就是往上走,繼續成長下去,從而保證自身的競爭力和相對位置。
那些無關緊要的事,是不會被人牽著鼻子走,但也無助於大局啊.除非是那種仙盟整體一起變法的情況,但那又是另一個評價維度了。
當然,出於對老登的尊重,玉闕仙尊沒有直說,他猜莽象還沒放完。
“你說四靈界的規則和大天地不同,遭逢了很多意外,其實和我當初成道後的局面類似。
金丹之前所遵循的修行規則,在金丹之後是不能完全適用的,對抗的強度被拉昇到了極致,不可控也就成為了尋常。
而你,而四靈界,就更特殊了。
玉樓,雖然可能有些傷你的面子,但你自己其實也清楚,你的紫府修行非常非常不足,當然,這也是你天驕的體現。
在大天地,紫府往往已經參與了不同勢力的對抗,成為了仙尊對抗的延伸和第一線,而你作為仙盟的副盟主,不必在第一線承擔壓力。
這方面,你就少了歷練。
因為四靈界風氣的緣故,大修士對抗和壓力反而比大天地還大。
兩相結合,你不吃虧,才是意外。
以我的判斷,你恐怕從未想過在第一次參與四庭爭泉的戰爭後,就入天人境吧?”
莽象還是沒忍住,旁敲側擊了起來。
到現在,莽象都認為,自己當初的判斷沒有錯。
風地煞十年不回,只能是死了才對!
玉闕仙尊入天人境而歸,反而是極其不符合玉闕仙尊本身修行理念的行為。
也就是說,他的失敗和被玉闕仙尊按著抽大逼兜,都是玉闕仙尊遭遇意外的進一步延伸——純倒黴。
“英明無過於師尊所以,我們金丹後的修行,就必須被噁心著,在一堆意外裡往前走麼?”
小王含蓄的認下了莽象的猜測,繼續問出了心中的最大疑問。
以他目前遭遇的強度而言,還是低端局,就已經噁心的他有些難繃了。
如果未來,一直是這種強度的對抗,那就太離譜了。
“非也,非也,意外是必然的,但意外又是稀少的。
大家都是聰明人,所以都很難犯錯,故而,即便有機會,多數人都會選擇謹慎行動。
你我在四靈界遇到的血骨,乃至於我被你識破,你被我盯上,等等,這一切,都是特殊局面下的產物。
若你亮明玉闕仙尊的身份,恢復玉闕仙尊的修為,我當然不會輕易到你面前晃悠,血骨也就沒必要試探你了。
說到血骨試探,哈,大機率就是因為你入天人境太快。
血寒霜以為是尋常,可能也只是不敢試探。
但血骨或許得了訊息,故而自恃修為,選擇了.嗯,不提了。”
想到血骨,莽象就有些無語。
世間的金丹那麼多,血骨這種骨骼清奇、腦回路獨樹一幟的,可能沒有第二個。
強人都有各自的特殊,怎麼就不能忍了?
試探試探,就喜歡試探,把命都試探沒了,還連累的我,也要重新在四靈界找新的破局路。
噁心!
“重回修為.師尊,可知道我為何選厚朴道庭為目的地?”
玉闕仙尊當然也焦慮修為的問題,血骨道庭是他為自己精心挑選的新手村。
化道六千年的小卡拉米血骨、水屬靈地春日泉洲、疑似天外天爪牙的百手和仙佩
可惜,血骨血骨,這個第一個葬身於玉闕仙尊之手的金丹,著實可惡!
或許,這就是金丹的困境,有時候你明明贏了,但出手和做動作的成本,牽扯的變化造成的成本,都極高,所謂的贏一旦不多,就是輸。
“行商方圓二十萬裡,有形成更大勢力的可能性?”
莽象的眼界當然沒問題,玉闕仙尊能看到的,他當然也能看到。
“對,此為其一,其二.師尊,四靈界可還沒有五域同天集,更沒有簸籮會。”
玉闕仙尊意有所指的點明瞭大天地中的兩大特殊組織。
一個,是情報組織的極致,去中心化的修仙版網際網路,但門檻極高,創造的價值更是無法計量的大。
另一個,是非公開化的多方交流平臺,屬於在修仙界具體的、微小的(相對於頂級金丹的訴求)利益對抗的矛盾之外,拉出新的著力點。
五域同天集的控制者是誰,到現在王玉樓都不能確定,但肯定是個頂級金丹。
簸籮會就不用提了,簸籮老人搞出來的,影響力有多大,只有被盯上的畢方清楚。
“你想借厚朴道庭,去構建四靈界的五域同天集和簸籮會?”
論敢想敢幹,就是莽象也要佩服小王。
在四靈界,直接移植大天地的特殊隱秘機構,甚至還有對標簸籮老人的意味。
狂!
但是吧,狂也是應該的。
玉闕仙尊看似輸輸輸,但他的輸是極高認識水平下所能意識到的輸,換個人過來,說不定還會從玉闕仙尊乾死血骨的戰績上,總結出‘玉闕仙尊正在勝利大轉進’的逆天結果總之,金丹仙尊的輸是很遺憾,但總歸要往前看。
在絕對的現實性維度下,玉闕仙尊依然是那個絕世天驕,自信些,沒有任何問題!
“對,情報交流的組織,就命名為十七州風雨樓,至於四靈界版本的簸籮會,就叫萬里赤沙尋水會!”
玉闕仙尊對修行的理解永遠是追求最高效的。
至於高效怎麼實現,路徑就多了。
搞一搞情報機構,可以大量的掌握資訊,而修仙界頂層修仙者們的對抗,到最後,資訊的比拼會是極為關鍵的因素。
至於四靈界版本的簸籮會,萬里赤沙尋水會,簡稱尋水會,就不必多言了。
畢方的大賦權比仙盟變法時代中對底層修士的大賦權豪橫了太多太多太多,仙王的大胃袋中,隨便拉出來一點,就能讓玉闕仙尊吃的滿嘴流油。
仙王陛下明確的為玉闕仙尊指明瞭修行方向,大天地第一強者的仙人指路,在當下的局面中是值得信的。
玉闕仙尊打算透過‘尋水會’,謀求以自身水道補足四靈界的水靈之缺。
到那時,以仙王畢方的說法,玉闕仙尊的下限就是保底金仙。
保底金仙,萬一能觸碰更高的層次那可能玉闕仙尊重回大天地的時刻,就是仙盟第五派開始組建的時刻。
你問老羅?
是的,玉闕仙尊可能是和老羅有一段美好的時光,那時候他們的利益一致,互相成就,但他是個擁有獨立人格的逐道者,怎麼就不能把天賦帶給更多人?
貸款勝利不可取,玉闕仙尊繼續道。
“我本身的想法,是計劃在金州經營的差不多後,再著手開始這兩個組織的搭建。
但師尊您既然也來了,局面也有了變化,不如直接借厚朴道庭的盤子,開始運作未來對抗天外天之人的事情。”
莽象的眼神有些幽深,他反問道。
“你怎麼就確定天外天的人真來了?”
互相試探,單就這件事,玉闕仙尊也試探過老莽,現在輪到老莽來試探玉闕仙尊了。
“陛下的判斷我還是相信的,此外,師尊,我在血骨道庭的道庭仙境出手,方圓幾百裡的生靈盡皆毀滅。
仙貝水音的恐怖殺傷力,尋遍四靈界也沒多少人施展的出來。
但凡天外天真派人入了四靈界,就一定能意識到情況不對。
故而,我們要快,而且,最好讓您在明面上活動,做這兩個組織的領袖。”
嘰裡咕嚕一大堆,核心就是一句話‘玉闕仙尊負責拉,師尊莽象負責擦’。
老莽很想說王玉樓不是東西,但出於實力上的劣勢和畢方、局勢帶來的壓力,他終究是沒直接噴。
“玉闕道友,這勢力領袖的位置,自然是有能者居之.”
也不喊王玉樓了,直接稱呼起了玉闕道友,反正老莽是真不想做什麼名義上的領袖。
他們都是修出了道果的仙尊,當然明白什麼是真實什麼是虛假,名義上的領袖之位沒有任何好處,只有無盡的麻煩與屁事。
以他們之間的合作關係,即便某一個人不是領袖,也依然能拿到屬於自己的那份收益——各種意義上的收益。
總之,作為大天地出來的金丹,無論老莽還是玉闕仙尊,都不會犯血骨那種離譜的錯.
“哈哈哈,師尊,我也想幹,但你要考慮風險。
我又沒有無相法,萬一藏不好,被人直接盯上了,豈不是很麻煩。
您不一樣啊,您的無相法,嘿,又精深又巧妙。
就是四靈界的所謂道祖們全圍起來看,也看不出來您有問題。”
玉闕仙尊很貼心的找了個藉口,但核心的條件沒有變。
老莽,你就乖乖去做牛做馬吧,這件事沒得商量。
畢方把指揮權給了腦子看起來更清醒的玉闕仙尊,玉闕仙尊當然要把莽象支使的團團轉,但凡莽象不想好好幹,他就敢用銅頭皮帶把莽象抽成陀螺。
當初,在仙城群仙台,莽象一腳把玉闕仙尊踹成了地上旋轉的陀螺,看起來可笑,但那是玉闕仙尊第一次戰勝莽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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