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外天，環佩行者的法身投影和虓虎的法身投影在無極宮中對峙。
然而，這種對峙註定是不可能有結果的。
環佩的冷眼源自於自信，自信虓虎不敢犯傻。
莽象可以賭，是因為莽象在仙盟已經輸定了，虓虎不能賭，是因為天外天還有可能帶它贏.無非是，環佩不會給它更好的條件罷了。
不同於虓虎，王玉樓夠弱，而且還年輕，沒有那些枷鎖般的過往。
所以他可以輕鬆的改換陣營，思量未來的佈局時，甚至能把敵人當做可以轉化的盟友。
然而，到了虓虎這種層次，它的過往，那些數不清、說不盡的一切，都化作了他抉擇上的枷鎖。
理想狀態下的‘我意逍遙忘世事’不現實，幻想情況下的‘只要我夠勇敢一切都能衝破’更不現實，虓虎面對的問題和很多長久成名於大天地的金丹仙尊別無二致——沒有騰挪的空間了。
就像現在，大天地的虓虎已經成為了必死局面，所以他必須依靠天外天.為什麼明明混亂時代是深淵，依然有那麼多金丹仙尊暗戳戳的有所期待，從而讓‘混亂——穩定——混亂’的週期迴圈開啟了一次又一次？一個修真文明的週期律演化，藏著其文明構成主體內生的渴望與呼喚。
當然，這裡的構成主體指的是撐過一個又一個時代的頂級金丹仙尊們，不是那些數不清的劫灰修士、低等妖獸、短生種們。
“.環佩，我虓虎也有心，天外天的其他執事也有心。
你如此犧牲我，其他執事怎麼看，你想過沒有？人心如潮，潮動，大家被裹挾著就亂了。
無極道主讓你做宮主，你就是這麼做的？”
虓虎的水平當然是很高的，談價格不能只談自己的付出，那樣顯得很自私，很沒有大局觀。
他先定性環佩犯了錯，後站位天外天眾執事，用擔憂的話語表達著實質性的威脅，說到底還是要價。
環佩宮主，你也不希望天外天的執事們人心紊亂吧？
你也不希望無極道主認為你辦事不力吧？“少東拉西扯，做事就要受委屈，我知道你委屈，但這和我沒關係。
當初我們出手時，各種情況都料想到了，誰知道事情會直接朝著最差方向去，那麼複雜的格局，顧啟元還真就注意到了你。”
環佩平靜的開口，預期是一回事，真正發生的事實不符合預期，反而差的厲害，接受就好了。
它們這些存在，已經遠離了那種‘事實不符合預期就破防’的層次太多年。
甚至在它們漫長的修行經歷中，不完全符合預期反而是大多數情況下的常態。
以青蕊為例，各種落子、佈局、勾連、換節奏，最後還是沒贏，那你說青蕊就要心灰意冷的裝鴕鳥嗎？
不可能的，莫雲舒會無力的看著激盪的時代潮流焦慮，而大修士們早已經習慣了在風浪中前進。
牧春澤當初被綁著割了大幾十年的肉，物理意義的割肉，後來不也挺過來了？“補償呢，我現在仙盟的基業沒了。
我們天外天在滅仙域的佈局也完了，羅剎注意到了我的不對，滅仙域我也待不下去。
如果你不給我一個交代，那我的付出算什麼？”
環佩陷入了沉默，虓虎這種接近蒼山水平的次頂級金丹，要的價，不是它一個天外天無極宮主能決定的。
虓虎也知道它在等什麼，於是，無極宮內安靜了下來。
終於，道主的聲音出現在了無極宮內，聲音遙遠而又威嚴，帶有不容置疑的壓迫力。
“先補償你兩千縷洞天之精，環佩之後，你做下一任宮主。”
虓虎思量片刻，下拜道。
“謹遵道主法旨！”
道主是無極道主的正式尊號，至於是不是代表某種高於仙尊層次的力量，虓虎不確定。
但在它看來，道主即便很強，也大機率沒比畢方強太多，不然也不會縮起來找機會。
此外，虓虎和環佩不同，環佩是道主的玉佩修行而來，所以喊道主主人，虓虎屬於正常的手下，給點面子喊道主就差不多了。
“另外，大戰什麼的就不要干涉了。
目前看，變法依然在繼續，莽象已經從仙國趕到了聖地。
等，等畢方它們繼續出手，我們在暗，總是有優”
道主的話沒有說完，就停止了力量的投放。
它其實很重視虓虎了，要知道，以往環佩找它彙報大天地變化，都是親自去見它的。
見道主話都不說完便消失，虓虎愣了一下，不過能就任下一任無極宮主，它還是很滿意的。
天外天不比頂級勢力待遇差，且天外天因為藏在暗處的原因，屬於無極宮主的職分其實很少，所以，這位置算是錢多事少職權大的頂級肥差。
否則，無極道主也不會把這個位置給手下的玉佩精坐。
“環佩道友，剛剛某的話有些過分了，哈哈哈。”
得了承諾與即刻的收益，虓虎的態度當即就好了起來，環佩沒有說話，默默的從肚子裡掏出一千縷洞天之精。
而後，它便順勢召集齊了天外天於大天地的所有修士們。
一共五十七人。
外門弟子為紫府，二十八人，散佈於各大勢力和個別頂級仙尊周圍做探子。
內門弟子為仙尊，二十一人，廣泛分佈於滅仙域和神窟之中，其他勢力內也有。
執事層級的，有一個算一個，都是三萬年起步的老東西，連帶虓虎在內，總計八位。
五十七人的大道投影或主動、或被動的出現在無極宮內，一時間，空蕩蕩的無極宮都顯得熱鬧了起來。
似乎相比於仙盟、仙國、滅仙域那些頂級勢力動輒百人的仙尊數量，天外天的仙尊數少了很多，有種次頂級勢力的味道。
但實際上，不是這麼算的.仙盟的仙尊那麼多，真能牢不可破的站在一起嗎？
不可能的，水尊和青蕊沒有撕破臉，但圍繞著變法已經打了多少個回合了仙盟的相容幷包在混亂時代大修士滋生的野心中，會被必然的摧毀，到那時就是湖州派、小仙盟、青蛇派等的爭鋒了。
滅仙域的大修士數量也不少，但如今正在爭著誰賣的快、賣的好混亂時代的前半程是淘汰賽，淘汰那些跟不上節奏的頂級勢力，如滅仙域，就是被變法拉扯崩的。
但混亂時代的後半程，是巔峰賽，大勢力退化為更緊密的小勢力，而後開啟真正的生死競速。
等該死的都死的差不多了，該吃的也吃飽的差不多了，大天地才會再次迴歸穩定，等待下一次週期的輪轉。
所以，天外天的五十七人不是少，而是多，而且很多。
甚至，天外天很可能是大天地所有勢力中，唯一一個能和畢方正面硬碰硬的實際性派系了。
無極宮內，天外天的外門弟子金山非常緊張。
因為他注意到，白鬚將軍和虓虎也在以往，他是不知道白鬚將軍和虓虎也是天外天修士的。
所以才矇騙了環佩行者，在五域同天集出現的情報來源上，藏了王玉樓一手，只說是顧啟元搞的。
現在這兩位當面，如果它們稍稍對對賬，金山就不忠了他怎能不怕呢？
然而，沒人關心一個區區紫府巔峰的想法，環佩清了清嗓子，開口道。
“不要遮掩面貌，如果你覺得自己見不得人，說明還是不忠。
不忠的可以直接試試叛逃，也好給其他人打個樣。”
天外天不是路邊一條的野狗勢力，對內的管控能把仙尊壓成內門弟子層次，無極道主在上，就是虓虎也要做家貓。
什麼內部聚會還要互相遮掩，那樣就太沒制度自信了。
隨著環佩的話落下，無極宮內安靜了下來，天外天的外門弟子雖然各個紫府巔峰，但實際上只是底層，長期以來就是聽命的份。
即便金山被召集過來，也是被無極宮的秘法引來的大道投影，從這一點看，無極宮甚至可能比群仙台的層次還高些。
作為被動引來的存在，天外天的二十八名外門弟子都是真容示人。
也就內門弟子和執事們，有一小半藏頭露尾的，屬於小心思比較明顯的那種。
然而，在環佩的壓力下，它們只能顯露了真容。
金山看到了兩個熟悉的面孔忽然出現，頓時倒吸了一口冷氣，心中對於天外天的那位真正執棋者無極道主的敬畏，又多了許多。
金山，白鬚將軍、虓虎，再加上兩位仙盟大修士，這就是五人。
可以說，神窟、滅仙域之後，被天外天佈局最多的勢力，便是仙盟.在大天地的這塊區域，天外天投入的精力是最多的。
“道主已經下了法旨，給虓虎的補償是就任下一任的無極宮主，它的事情就不多說了。
現在我們面臨的問題是，莽象又一次被畢方任命為了變法的主持者，當初莽象成道時，究竟給各大頂級勢力中的那些仙尊許下了什麼承諾，有人得到過相關的訊息嗎？”
環佩掃視一圈，但沒有人應答，顯然，天外天的滲透無法觸及到畢方、黃衣佛、羅剎這個層次。
便是執事級別的虓虎，也是天外天幾萬年前崩解後，才被培植出來的。
和見證天外天崩解的青蕊、水尊、羅剎、黃衣佛相比，這些後來培植的金丹仙尊層次執事們，沒人觸及真正的頂級仙尊層次。
所以，莽象當初成道時的承諾，天外天一時間居然還真無法確定是什麼.可以說，天外天透過大崩解，成為了暗中的勢力。
但當初的大崩解，也造成了天外天一定的斷代，這種斷代，便表現在於頂級仙尊層次的匱乏上。
甚至這種匱乏還是無解的，頂級仙尊層次的存在，嚮往更高更遠的位置，怎麼可能還有心氣給人做狗？
不可能的！
要知道，就是證金丹才四萬兩千年的蒼山，在被接納入簸籮會之前，就暗中韜光養晦的拉了一個以自己為核心的‘小仙盟’。
這才是頂級金丹不可能成為天外天走狗的真正緣由——修了幾萬年的老登，哪一個都是志在巔峰的存在。
忽然，白鬚將軍開口道。
“我有一個猜測，宮主，但我不保證是對的。”
大家都在努力的活著，白鬚將軍作為近兩萬年壽元的金丹仙尊，是仙盟五龍幫最弱的龍王，同時也是跨勢力組織天龍堂的成員，也是青蛇派系當前的重要人物之一。
但在天外天，它依然要恭恭敬敬的喊環佩一聲宮主。
這不是說白鬚將軍弱，而是大天地內的萬古天驕太多了。
同理，莽象當初成道前那叫一個風騷，可在金丹仙尊的尺度下，它就是毫無疑問的小屁孩兒。
大家都是天驕，你的‘含驕量’不高，就得認！“說！”環佩道。
無極宮內，目光開始向白鬚將軍匯聚。
白鬚將軍看了虓虎一眼，開口道。
“莽象變法的實質可以從他的行為上看出端倪，畢方仙王和青蕊仙尊的聯盟可能事實上存在。
青蕊默許莽象叛盟，對應的或許是打崩滅仙域後直接停止混亂時代的野望。”
大天地不缺聰明人，青蕊和畢方當初一起支援莽象成道，為什麼不可能進一步的在暗中聯合？別忘了，青蕊的地盤在梧南的西北方，毗鄰仙國的西海邊陲白鬚將軍此言一出，無極宮內當即就炸了。
它的猜測很離譜很離譜，但如果帶入青蕊的落子高明程度，以及其最近的‘失敗’中，又好像對得上。
失敗是青蕊主動控制的，沒有水尊改向，滅仙域也會在變法壓力之下被帶崩。
甚至滅仙域崩不崩都不重要，重點是青蕊和畢方聯手，演雙簧訴求變法，同時做實畢方的實力與狀態沒有問題。
畢方主動起火烤自己，讓青蕊在前面點火，烤的差不多瞭然後宣佈勝利——一切都對得上。
而中間的變化在於水尊改向、莽象遇襲，以及後來青蕊意識到可以吃滅仙域.所以主動放棄變法，開席滅仙域。
全對得上“青蕊的目的呢？”
環佩回到了絕對利益的框架下，意識到這裡的問題，在於青蕊什麼都沒撈著。
開席滅仙域很好，但開席滅仙域是水尊改向和莽象遇襲後出現的機會。
在此之前，青蕊是沒有獲得可以看到見的利益的。
白鬚將軍搖了搖頭，這其中的問題，它也想不明白。
還是虓虎主動開口，提出了一個可能性。
“裝強大，打時間差。
青蕊那個賤貨，是頂級仙尊中相對靠後些的存在。
她一萬多年沒有出手，這幾千年來又在洞天轉化，對應的可能是自身法門的大調整。
這種關鍵期，和畢方聯手，可以讓她在接下來的一兩萬年內再往前進很大一步。
等畢方強到令簸籮會上其他存在繃不住時，反正有簸籮老人和水尊等個高的頂著，青蕊可以往後靠。”
天地大舞臺，萬古天驕競逐道果，你的‘含驕量’是多少？
反正，虓虎的含驕量絕對不低.在仙盟內被東羅車和明誠做局，單純是因為它來自滅仙域，很多事情被動的厲害罷了。
後來它的不對被人意識到，更是無妄之災，王玉樓為了顯示自身的重要性，賣弄玄虛般的亂標點，把它給標了出來。
可以說，這事回頭看，虓虎是真的倒黴蛋極了。
甚至這事混賬到，標點人王玉樓自己都意識不到自己標點了什麼.他和小魚那對天才小夫妻還在算計如何要價青蕊尊呢，虓虎已經看到了青蕊和畢方的大聯盟。
當然，這裡面有資訊不對等的成分在，畢竟小魚和玉樓的視野還是差了些。
但如果含驕量可以排名，那小魚肯定是沒有白鬚將軍高，白鬚將軍沒有虓虎高。
不過，這種高低之差不是恆久不變的。
小魚那種‘捨我其誰，勝者必我’的氣魄，以及她自身的傳奇過往，決定了她也有機會競逐那非凡的終點，只是還有很多需要攀登的地方。
虓虎的話令環佩有所思量，它忽然問道。
“滅仙域情況如何了？”
開席滅仙域如果是青蕊的臨時起意，那應該會在滅仙域內的內亂中有端倪，青蕊的動作會暴露她的目的。
“一團亂麻，明明紫府都沒下場，但已經是必輸無疑的局面，沒人願意奮力一搏，都想著怎麼賣才能把滅仙域賣出好價格。
已經有三波人接觸過我，給出的賣滅仙域方案還都不一樣。
小抱團區域性賣，大抱團大賣，聯合到一起殺底層金丹後整體賣五花八門。”一名滅仙域的仙尊嘆息道。
虓虎撇了撇嘴，這種事實在是難繃，每一個混亂時代到來時，總會有一個倒黴蛋勢力先崩掉。
而且，巧合的是，每一次崩的樣子還很像，都是打都沒怎麼打，已經維持不下去了。
鬥法求生？
能成為金丹的存在，誰願意為了一個虛幻的大聯盟送死？
而在滅仙域崩了之後，其他頂級勢力會大大緩一口氣，進入混亂時代已經開始，但結束遙遙無期的狀態。
這就是為什麼，仙盟要把混亂時代的延續時間按一萬年做頂層設計，不是混亂時代真要綿延那麼久，而是這種事沒人能預料什麼時候結束。
在頂層設計上多留些餘地，放長線，做長期準備，對於已經拿到先手優勢的仙盟而言，是最妥當的應對之策。
“這先觀察吧，繼續說莽象變法，白鬚。”環佩頭疼的開口。
天外天在暗，天外天綿延十幾萬年，天外天創出洞天法，各種厲害。
但大天地的這些老賤畜們，也同樣不遑多讓。
個個是憋氣冠軍，個個是下棋高手，個個是每一步都往保證不輸的方向走的老龜孫。
很難的。
“我猜測，莽象變法的實質是殺人，因為它曾說過，自己殺了弟子表達了誠意。
當然，這後來成為了他窘迫局面的導火索，但我的判斷是，仙盟內部角力的風險外溢，不是青蕊仙尊能控制的。
莽象走到這一步，青蕊或許推動了，也或許曾經想挽救，但王玉樓可以替代莽象，所以莽象終究是被犧牲了不少利益。
而開席滅仙域和聯盟畢方同時操作的話，莽象變法在滅仙域崩解後再開始，就是可能得。
各大頂級勢力先殺三成，而後殺五成，七成，一步步到九成甚至九成九。
底層的劫灰死的差不多了，各大勢力就能憑空多出一部分增量。
這些增量，就是莽象變法的目的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