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大穗劍宮勝負已定,那麼此刻無論姜奇虎怎麼定罪,都是所謂的“鐵證如山”。
一時間。
皇城司鐵騎紛紛猶豫起來。
“諸位同僚,先前被妖后矇蔽,悔之不晚……”
姜奇虎冷冷道:“但凡如今願隨我入皇宮,清君側,誅殺妖黨餘孽者,不僅可免罪恕罰,還可領取封賞!”
說罷。
再是一刀。
瑄烏身旁的幾位密諜頭顱齊齊拋飛!
這些人跟在元繼謨身旁,已是罪無可恕,即便投誠也不可用。
兩刀斬出,天地如有感應,風雲色變。
原本陰雲籠罩的永安街,頓時晴朗,熾烈天光穿透陰雲照拂落下。
一位鐵騎翻身下馬,反應速度奇快,單膝叩地,高聲道:“姜大人!末下願隨姜大人一同誅殺妖黨!”
姜奇虎瞥了眼這位鐵騎。
緊接著,便是第二道,第三道。
“姜大人!”
“姜大人!”
整條長街,原本負責鎮壓遊行的鐵騎隊伍,嘩啦啦跪下了一大片。
……
……
大褚皇城在數日的動盪之後,迎來了短暫的平寂。
隨後,便是更加猛烈的動盪。
一縷野火,自永安街燃起,頃刻間蔓延至大街小巷,整座皇城。
妖后禍國伏誅的訊息傳遍四處,這一次不再只是北郡門閥的那些家丁幕僚,而是無數得知真相的大褚百姓子民,出於憤怒自發走上街頭,這些最“輕微”最“卑賤”最“不值一提”的小人物,匯聚在一起,迸發出了超乎想象的莫大力量。
皇城司沒有反抗沒有鎮壓,而是一同加入了這場遊行。
於是荒唐諷刺的一幕畫面便出現了,看守森嚴的皇宮正門,尚未迎接衝擊,便被自家鐵騎率先撞破。
“你……心情如何?”
正對皇宮的一座茶樓,二樓雅間,兩個年輕人默默站著窗前,同時看著這一幕荒唐光景。
“前所未有的舒暢。”
長髮及腰的少女雙手按在窗臺,神態鬆弛,語氣聽起來放鬆又愜意。
“這畢竟是你住了這麼多年的地方……”
揹著傘劍的少年郎怔了一下,“我還以為,你會覺得有些捨不得……”
“有什麼捨不得?”
褚因笑著搖頭:“我最討厭的地方就是這裡了。以前我無聊的時候,常常會想,要是有一天,這皇宮能被人砸個稀巴爛就好了,那時候我怎麼也想不到……這一幕真的會發生……”
對大部分人而言。
大褚皇宮雕樑畫棟,貴不可言,能夠踏入此地,便是三生修來的福分。
但對褚因而言……
這裡只是一座牢籠罷了。
“……”
褚果陷入了沉默,他能感受到姐姐的痛苦,卻不太明白其中緣由。
這世上很難有真正的感同身受。
他活在離國街頭,從小到大吃盡苦頭,唯一不缺的便是自由。
而褚因則恰恰相反,錦衣玉食,卻唯獨沒有自由。
“其實我很羨慕你。”
褚因嘆息一聲,小聲說道:“從小到大,可以想去哪裡就去哪裡……我只能待在皇宮裡,去過最遠的地方,便是北郊的玉海獵場。”
“這樣麼?”
褚果垂下眼簾,低聲問道:“姐姐想去哪裡?”
“不知道。”
褚因聳了聳肩:“我對‘皇帝’的位置不感興趣,我只想離開這裡,離開皇宮,離開皇城,離得越遠越好……”
“越遠越好?”
褚果怔了一下,覺得有些諷刺:“總不能是離國吧……”
“如果能活下來的話,離國似乎也不錯。”
褚因笑了笑:“皇宮是天底下最大的囚籠,不僅僅囚住了我,還囚住了許多人。真不知道那些傢伙是怎麼想的,明明得到了最珍貴的東西,卻拼了命,削尖了腦袋,想要往這囚籠裡鑽,榮華富貴,金銀珠寶,就有這麼重要麼,比自由還要重要?”
說到這,她臉上神色重新黯淡了下來。
今日這座籠牢被打破了。
固然值得開心。
但……
真正的籠牢,永遠不是那一堵牆。
真正的“籠牢”從未消失。
那是一堵牆,是一座椅,是萬人之上的虛名,亦是統御大褚王朝方圓萬里的無形皇權。
今日之後。
她依舊是籠中雀,依舊不得自由。
大褚需要皇帝。
“……”
褚果望了望破碎坍塌的皇宮,又望了望身旁少女的黯淡面容,若有所思。
他剛想開口說些什麼。
茶樓之中,忽然捲起了一陣霜雪。
褚因回頭看去,霜雪之中隱約立著一道窈窕身影。
那身影恭敬行禮,聲音激動:“陛下……您沒事吧?”
正是雪主。
“不必擔心,我無恙。”
褚因擺了擺手,擠出笑來,連忙問道:“先生那邊還好嗎?煙雲湖那邊……沒出什麼意外吧?”
“先生所在之處,不會有意外。”
雪主恭恭敬敬說道:“他拒絕了我,我便回來照看陛下了。”
從北海返回皇城之後,陳鏡玄便直奔書樓而去。
他拒絕了黑鱗衛跟從,也拒絕了雪主相助,執意要和“煙邪”單獨見上一面。
就在數日前。
勝負尚未顛倒易位之際,兩人就曾這般相見過。
此刻再相見。
依舊是兩個人。
依舊是煙雲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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